1 世界作为政治主体
中国是个故事,而天下是个理论。
全球化全方位卷入所有地方的所有事情,再无逍遥在外的存在。如果忽视这个新政治语境,就很难定位当代问题。这不仅是政治问题的变化,而且是世界在存在方式上的改变,预示着未来世界需要一种与之相应的存在秩序(order of being),一种实现世界内部化的秩序,我称之为天下体系。天下固然是中国古代的一个概念,却不是一个关于中国的特殊概念,它所指向的问题超越了中国,是一个关于世界的普遍问题。天下指的是一个具有世界性的世界(a world of worldness)。如果把天下理解为一个动态生成过程,则意味着世界的世界化(the worldlization of world)。周朝的天下体系已经远去,留下天下概念成为我们对世界未来的一种想象。未来虽不可知,却无法沉默,那么,一种具有普遍善意的世界秩序就是更值得想象的事情。
民族国家体系、帝国主义、争霸模式所定义的国际政治概念,正逐渐与全球化的事实失去对应性。如果全球化不发生逆转的话,以民族国家所定义的最高权力以及相关的国际政治游戏终将成为过去时,而超越现代性的全球系统化权力(systematical power)和全球政治属于正在来临的将来时。
天下概念期望一个世界成为政治主体的世界体系,一个以整个世界为政治单位的共在秩序(order of coexistence)。从天下去理解世界,就是意味着以整个世界作为思考单位去分析问题,以便能够设想与全球化的现实相配的政治秩序。曾经支配世界或仍在支配世界的帝国都基于国家概念和国家利益,都指望维持支配世界的帝国主义体系,把懒得分别看待的“世界其他地方”(the rest of the world)看作是被支配的地域。帝国主义世界观把世界看成是征服、支配和剥削的对象,从来没有把世界看作是政治主体。“去思考世界”与“从世界去思考”意味着完全不同的思想语法,把世界理解为主语还是把世界理解为宾语,这是决定“存在还是不存在一个世界”(to be or not to be a world)的政治问题。天下方法论的出发点就是把世界看作是政治主体,这正是管子和老子提出的方法论:“以天下为天下”(管子)或“以天下观天下”(老子),它意味着必须以高于并且大于国家的视野去理解世界政治,以世界为尺度去定义政治秩序和政治合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