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木家的食器柜》 食器柜与我

赤木智子

多年前,我先生在谈某美术馆的企划展时,突然说了一句:“那这样吧,把我们家的食器柜整个搬去展好了。”这下可不得了了,我们全员出动把食器柜中收纳的所有器皿全都拿出来,用报纸包好,放进纸箱里打包好。男孩子们去借来卡车,将五层橱柜跟纸箱全搬上车,那过程喧闹得简直像一场小型搬家。待搬运作业终于完成了,我回头望着厨房,吓了一跳。刚开始,有种当初在为这个家装潢时的新鲜感,却也让我感到背脊一凉。

仔细想想,我几乎每一天都在这个厨房里忙进忙出。我们家的厨房规划是,流理台与瓦斯炉靠窗,背后则是大型食器柜,换句话说,我就是在这细长狭小的空间里,时左时右地来回走动着。我们夫妇都很爱吃,再加上喜欢呼朋引伴一起用餐,所以理所当然地,我每天都做大量的饭菜。

下厨前,我都会在脑中思考菜色组合,吃饭的人口越多,越是激励着我要大展身手。“今天的午餐要做十三人份。饭就煮紫米饭,炸鸡块要淋葱汁,芋头或根茎类加油豆腐煮汤,腌白菜做成色拉,再来个酱菜或是人家分送的佃煮好了。很好!就这样!”我做不出什么华丽大餐,所以一直都是些家常便饭。决定菜色之后,就要一鼓作气地开始下厨了。向右一步打开瓦斯炉,往左两步回来削皮,这样左右来回地为大家料理餐点。高大的食器柜就在我背后,堂堂地对着我。哪个碗盘放在哪一层的什么地方,我闭着眼都可以找到。在思考菜色的同时,我的眼前就已经浮现食器盛装料理的样子了。所以,要用哪个器皿也从来不需要犹豫,像是个藏宝箱一样,所需的碗盘全都收在这些食器柜里。我与食器柜和料理之间的关系,竟是如此深刻联结,至今我却未曾注意过。

一个星期之后,我们去美术馆要运回被整个搬去展览的食器柜。在那里,我看到了一直以来都在我们家厨房里同样的柜子,收纳着所有的器皿,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当我走近时,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好想拥抱它,接着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们竟然跑来这里啦。”那心情,像是跟许久没见面的孩子说话。这绝不是夸张煽情,那是我自己也没想到会有的感觉。少了食器柜站在身后,我打从心底感到寂寞。一定是这样。

回到我家厨房里的食器柜,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副理所当然地默默又伫立在那里。我既没抱它们,也没向它们搭话,如往常一样,努力地做饭。这次为了这本书,又将柜子中的所有器皿都拿出来拍照。但我不知道未经询问它们意愿,就擅自拿出收纳物,食器柜是不是也跟那个时候一样感到害羞或是别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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