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 2

夏天的大娄山脉,太阳是有年龄的,清晨的太阳是吃着奶的娃儿,饱满嫩白的光芒像娃儿胖乎乎的小肉手,甜滋滋温嘟嘟贴在人身上脸上。小等拍拍身上撒娇的阳光,背起背筐下了山。

小等今天得把地里的灯笼椒统统卖完,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呢。

河谷边的辣椒地里,沉甸甸的灯笼椒挂满了枝头,比哪一年都长得好,把河谷滩映得红彤彤一片。小等庆幸自己没有听种子店张伯娘的话,年初育辣椒苗时,张伯娘叫她种牛角椒,说牛角椒一亩地多收好几百斤。小等没敢种,小等才十二岁,还不到拿主意的年纪,尽管当了家,但她还是不敢随意打破这块向阳地和灯笼椒之间严丝合缝的联系。

晶莹饱满的灯笼椒像一颗颗小樱桃,小等的手变成了两只小鸟,灵巧地在辣椒与背筐之间盘旋。背筐里的小樱桃一点点集起来,小等的腰便一点点沉下去。

河雾散尽时,太阳长成了个霸道的婆娘,一下下抽着小等耳光,抽得小等眼前发黑。

村委会门口的大水泥坝挤得像一块被油炸裂的糍粑,每一个岔口都爆出一串串泡来,那是一只只装满辣椒的筐。到处是拉辣椒的摩托、装辣椒的大车、提着秤四处挑捡的贩子……小等咽了咽口水,焦急地加快了脚步,两根细小的青筋像蚯蚓一样趴在她额角轻轻耸动。

村主任周好土让躲不开的太阳晒得眼冒金花,正懒洋洋地拍打着一辆占道的摩托,眼角扫见小等被背筐压弯得只留个头了,赶紧走上去搭手接下筐。

叔,今天价好不?小等伸直腰,乱蓬蓬的头发湿耷耷地贴在脸上,像刚从水里冒出来。

不高,才六毛。周好土摇摇头,用那双永远像在打瞌睡似的细缝眼无奈地瞟了瞟几辆装辣椒的货车:贩子拉成一伙故意塌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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