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2)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东风恶,他是终于替她说一句公道话了吗?不,他那样愚孝,为了母亲而休她,又怎可能公然在墙上对母亲含沙射影。他大概只是顺着前一句的词意信笔写下罢了。

错错错,他是否真的知道错了,听信母言是错,一纸休书是错,再娶新妇是错,都是对她和他情爱的辜负。

其实,不管他口中的东风所指为何,她不怨东风,她只怨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未能为他诞下子嗣,她也觉心中疼痛、亏欠了他;由来翁婿难处,婆媳不和,陆母不喜他俩恩爱缱绻致使他怠于功名,她也觉其言有理,难于辩驳;至于八字命理之说,她不信,她不服,她如此爱他,难道真会克了他、害了他?

寄语东风休着力,不禁吹。雨打风吹里,她的美、她的才、她与他两小无猜的情都无法反击,她求助无处,只求他护她。

无奈,这个在民族大义前能气吞万里的男人,面对咄咄逼人的母亲,面对亲情和爱情的抉择,竟也茫然了,怯懦了,只知悄悄另筑别院安置她,由着她如同潮湿地里的苔藓,自生自灭。

1145年,出阁仅一年的唐琬被逐出夫门。

唐琬被逐之谜,众说纷纭。依古人的说法,是因为“二亲恐其惰于学,数谴妇,放翁不敢逆尊者意,与妇诀”。据陆游晚年的诗作,是因为唐琬不孕;以后人的揣测和传说,是因为陆母合算二人八字不合,才强令儿子休妻。

那纸休书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已无从考查。也许是冠冕堂皇地写着她无所出才遭摒弃,也许是写着别的借口,但事实怎样,已不可知了。

想来想去,这更像是一个千古难避的家庭悲剧。欢欢喜喜地娶媳,陆母也希望家和万事兴,她既然成就这门亲事,自是算了八字、吉时,考察过唐琬的人品的。何况陆家和唐家又是表亲,传宗接代再重要,也不至于仅仅一年便失了信心,再说也可以用纳妾来解决这个难题。而陆游,应该也不是那种听从上意不知反抗的懦弱男子。

陆母坚持棒打鸳鸯,陆游另筑别院,实在是因为陆母和唐琬相处不顺。陆母出于种种原因的指责,唐琬自觉无辜的自辩、抗争,陆游夹在两个女人间的左右为难,最后才导致了名休实未休的局面。

唐琬的心里何其不甘。曾经的山盟海誓言犹在耳,他和他母亲迎她进门时所赠的凤钗仍在发间,为何转眼间便风云变色,让她背上他仕途不顺的黑锅?

当然,她知道他无论多茫然、多无助,他的心里也是有她的,而她也仍深爱着他。为了他,她的心甘愿低到尘埃里,在别院里静待着他的到来,静待着他想出办法,有朝一日两人能重续鸳梦。

“卿但暂回家,吾今且报府,不久当归还,还必相迎取。”曾经,一样的两难情境里,焦仲卿曾对刘兰芝说,你先回家去吧,我现在去太守府里上班,等我从府中回来后,一定前去接你。现在,他也是这样对她许诺的。若没有这一个许诺,一线希望,她也不会委委屈屈地任他金屋藏娇。

谁知道,一天,两天……最后等来的是他和王氏好女的亲事。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唐琬的这声幽叹绵延至今,而这份凄凉的寂寞,与其说是形容后来她身处赵府的心境,毋宁说是在述说她居于别院听他吹吹打打迎娶新妇的心痛。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他昨日还信誓旦旦请她相信“还必相迎取”,今日却置身洞房花烛前但看新人笑了。她是想写一封锦书,向他倾诉旧日的欢情,无奈“东风恶,欢情薄”,这锦书,写了又如何,只能莫!莫!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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