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钓鱼台国宾馆(3)

对基辛格而言,外交是一门饶富兴味的艺术,同时是一门举足轻重的艺术。他深信,伟大的政治家乐于拥抱天职的召唤,纵使身处危机也在所不辞。“少数能够审时度势的人,通常身处台风中心而从容不迫。”基辛格自然仰慕梅特涅与俾斯麦,就如同尼克松本人推崇丘吉尔与戴高乐。必要的时候,这些人总是大胆推翻传统智慧。基辛格抱怨道,这类政治家通常不为国人所敬重,因为他们的政策往往需要与其他强权妥协,或违背一个国家的最崇高原则,而这通常很难赢得国内的支持。1972年基辛格接受意大利记者奥莉娅娜·法拉奇(Oriana Fallaci)的访问。在这段后来广为人知的访问中,五短身材的基辛格自比为美国的代表人物:牛仔。基辛格告诉法拉奇:“美国人就好比牛仔,只身策马率领后方的篷车队。他的行动,总之,就是要能适时适所。”

1968年11月底,总统大选过后,尼克松试探性地想要基辛格出任国家安全事务助理一职,不过,即便尼克松曾听闻基辛格的若干观点,但其实并不认识这号人物。诚如尼克松自己所言,那是“一股不寻常的冲动”。基辛格曾辅佐角逐总统提名的共和党候选人纳尔逊·洛克菲勒(Nelson Rockefeller)。更严重的是,众所周知,基辛格并不欣赏尼克松。初选期间,基辛格三番两次提到“这个人不可能是个称职的总统”。但尼克松既往不咎。“洛克菲勒团队的人这么做理所当然,这是政治现实。”11月25日,当尼克松还在挑选他的新团队时,他把基辛格找到纽约碰面,邀请他接掌国家安全事务助理一职,这个职位是杜鲁门总统在1947年所设,其功能是针对美国外交事务提供建言。前几任政府,无论是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或者国家安全事务委员会本身,皆不受到重视。尼克松有意让国家安全事务委员会成为他外交政策的载体。

这仅是尼、基两人的第二次会面。基辛格觉得双方对话虽有趣,但内容令人惴惴不安。尼克松的态度羞赧,他在陌生人面前向来如此。他无意谈天说地,而是开门见山地直指外交事务。尼克松告诉基辛格,他希望避免重蹈约翰逊总统的覆辙,不要将他的全部时间和全副精力虚耗在越南议题上。美国必须关注那些威胁其生存的长期问题: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分裂、中东地区,以及美国与苏联、日本的关系。尼克松甚至还提到他的首要任务之一:有必要调整美国的中国政策。尼克松说:“我们也同意不管外交政策确切内容如何,它必须够坚定以至于可靠——而且必须够可靠以至于成功。”

直到对话结束后,尼克松仍未提及基辛格的职位。基辛格日后写道:“经过频繁的接触,我对他巧妙的委婉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我发现对尼克松而言,言语就像撞球,重要的不是开头的冲球,而是打出连击球。”尼克松讨厌被拒绝,总是尽可能避免被拒绝的情形发生。基辛格回到哈佛,他对尼克松的提议很感兴趣,但是不太确定尼克松的立场。两天后,基辛格接获通知,请他返回纽约与尼克松的友人约翰·米切尔(John Mitchell)晤面。米切尔问基辛格是否有意愿接下国家安全事务助理一职?基辛格回复说他并未获得邀请。米切尔说:“天啊,他又把事情搞砸了。”基辛格稍作思索后,答应接任。基辛格在回忆录里写道,这时他对尼克松的印象已经改观。“他的悟性与学问和我对他的最初印象如此不同,令我印象深刻。”新总统宣誓就职不久后,基辛格便让霍德曼知道这时的他对尼克松有多热衷。霍德曼在日记里曾这么说:“基辛格对整体表现刮目相看,而且十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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