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理由质疑,科技的进步带来的问题多过益处,这在人类历史上可能是第一次。比如,我们今天已经认识到,一个社会越是盛行个人主义,人们就越不幸福。请注意,“物质主义”一词在心理学范畴内的含义有别于哲学范畴:它指的是人倾向于物质价值,如金钱、社会地位和财物,而忽视非物质方面的价值,如分享、灵性、内在平衡等等。
大量科学研究均表明,物质主义带来的是痛苦,并非当前社会所鼓吹的“买到越多的东西就越幸福”。因为,广告之所以能吸引人购买,就在于它向我们兜售的是变得更加幸福的许诺,而不是沙发、豪车或衣服本身。然而,我们很清楚,由于享乐适应,购买这些东西其实只能带来短暂的快乐。什么叫享乐适应?某种带来幸福感的事物一直稳定存在的话,人的幸福感就会逐渐消退。
就像一个正常人认为双腿行走是很平常的事情,忘了这是一种幸福和恩宠,直到某天他脚踝骨折才能意识到这点。美国心理学教授蒂姆·卡塞尔(Tim Kasser)发表了多篇关于物质主义如何冲击当今社会的文章,马蒂厄将在他撰写的章节中进一步详谈。
这一现象令人担忧,物质主义思想正慢慢浸染着年轻一代。这并不是说我们老一辈人是“好”的,年轻一辈“比我们差”。相反,我们老一辈对下一代的成长环境和传给他们的价值观负有责任。他们的成长环境被物质主义所污染。近几十年来,大学对每年入学的新生进行人格特征问卷调查,发现自1960年以来,大学生当中的物质主义倾向越来越大,而大学生是明天的世界公民。我们可以认为这只是北美的一小部分人,仅仅是大学生而不是所有年轻人,等等。但极有可能的是,这种“物质主义的病”跟我们大家都有关系,而且世界各地都在逐步西化,这种病正在渐渐扩散至全球。
问题已然很严重。文化和文明不能被简化为其所产生的物品,它们还体现在其所倡导的价值观之中,而价值观是支撑社会运作的基础。可是价值观日益遭受极度物质主义思想的侵染,逐渐被社会地位、金钱、外貌、上位、绩效、人的经济价值和社会成本等物质主义观念取代。一些根本的价值甚至已被这些社会学污染物破坏殆尽,如同含水层被化学物质污染。
这也不算新鲜事。19世纪时,美国诗人兼哲学家梭罗(Thoreau)在资本主义和现代社会诞生之际就曾揭露此类现象:“我认为,长期耳濡目染各种庸碌琐事,会令人的精神不断受到浸污,所思所想最终都会变得低俗。”他坚信,跟极度见利忘义的商业世界接触得越多,人们受到的负面影响就越深,即使最初并不赞同那样的价值观。和这种圈子打交道而毫无防备,不懂得与之保持距离或者提出反对意见,你就已经踏入危险区。仅仅相信面对这些不良行径时我们有能力守住自己的清白和自由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明白它们会渗透进我们的思想,就像有毒的空气、水或者食物进入我们的身体一样防不胜防——心理和社会污染所带来的影响极为强大和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