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话与假话之间,还有一种模棱两可的话(3)

袁凯接着说:“非洲的一场内战,动辄死几万人,美国‘九一一’事件死了三千多人,可全球媒体无一不把‘九一一’事件当成重大新闻。我倒不认为这是什么偏见,反而是尊重新闻规律的表现。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非洲地区内战频繁,仗打多了,那就不叫新闻。‘九一一’事件史无前例,当然就是大新闻。”

聊起新闻,袁凯总有些激动,已被磨灭的理想与热情似乎又在体内涌动。他不禁回忆起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在广州的地下室里,抽着五块钱的白沙烟,疯狂敲击键盘,秉笔直书,激浊扬清。唉,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几多风雨。当年的袁凯,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如今的他,是算幡然醒悟抑或自甘堕落,谁也说不清!

杜林祥的话又把袁凯拉回现实:“小袁,你觉得我这次应对媒体时,是不是有些地方做得不好?为什么记者老是对我穷追猛打,扭住不放?”

袁凯深吸了一口烟,说:“三哥,我觉得你这次应对媒体时,走了三步臭棋,才会如此被动。”

杜林祥很喜欢袁凯讲话直来直去的性格,他挺直腰板问道:“哪三步臭棋?”

袁凯说:“诚如我刚才所说,这件事最大的新闻价值,不是一个人死了,而是作为总经理的陶雪峰,被工人们活活打死。如果你一开始不向记者承认陶雪峰是被工人打死的,这件事的新闻价值就会大打折扣。”

杜林祥有些不解:“事实摆在那里,难道要我公然撒谎?”

“当然不是说谎。”袁凯说,“在真话与假话之间,还有一种叫作模棱两可的话。比如,纬通方面可以说陶雪峰患有心脏病。当时现场混乱,的确出现了互相推搡的情况。不过陶雪峰的死因,究竟是外伤还是受到刺激后心脏病发作,还有待进一步确认。”

袁凯接着说:“你没说陶雪峰不是被打死的,但又没有确认,这就叫模棱两可。它与谎话还不一样!”

杜林祥说:“我如果这样说,记者就不报道了?”

袁凯摇摇头:“不报道是不可能的,但经你这样一说,媒体在报道时就会有所收敛。媒体写报道,也是要承担责任的。他们如果一上来就大肆渲染陶雪峰被工人打死,后来调查结果证明陶雪峰是死于心脏病,怎么去收场?所以,本来写一个整版的,大概就压缩成半个版了。后期编辑时,他们也会在许多说法上注意留有余地。”

袁凯继续说:“可你一上来就向记者确认,陶雪峰是被工人打死的。记者只要坐实了这一点,就能大肆炒作一番了。”

杜林祥也点上一支烟,若有所思地说:“你说的有道理。现在好多地方的新闻,不就用一句‘还在调查中’搪塞过去了?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反正就是没有结论。”

袁凯笑起来:“三哥真是一点就通!”

杜林祥又问:“第二步臭棋是什么?”

“你不应该频繁接受记者采访。在那种情况下,你怎么说都是错的,都会被人揪住辫子。”袁凯说。

过去几天的情形,正如袁凯说的那样,不管杜林祥说什么,都会被记者拿去过度解读,然后回过头又把他批判一通。但杜林祥也有委屈:“有些事情外界存在误解。纬通受了冤枉,就不能去解释、澄清?”

“媒体不是法院。”袁凯说,“厘清事实真相,那是法院的责任。媒体感兴趣的,就是把事件中那些吸引眼球的东西抓出来。言多必失,何况面对那些存心挑刺的记者。你只要开口说话,他们就找到了素材,能把这条新闻继续追下去。”

袁凯接着说:“陶雪峰已经死了,不能开口说话,如果纬通与冶金厂方面都缄默不言,那记者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都采访不到,想写也写不出来东西。”

杜林祥又问:“记者找上门来怎么办,我就直接把人家撵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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