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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东指令长转向这边时,手正好放在连衣裙的腰部。她个子比我高大约十五公分,金边眼镜背后的双眸里射出的光,让窈窕的指令长顿时又高大了两倍。
“每天都是空逛商店吗,我家的女儿们?”
保安室里回响着沙哑的声音。压抑了情感的声音有贝司声的效果,让听的人震耳欲聋。还是新人的森村似乎对指令长的样子有些害怕,从椅子上把坐垫拿起来抱着。
“我尽职尽责地执行了巡逻。并没有偷懒。”
我反抗般迎着指令长的视线,却在短短的三秒后就屈服了,她的目光里有强大的力量,我像被打了一巴掌般不得不把脸偏向一侧。在有二十多年保安员经验的指令长眼里,不仅是盗窃者,就连人群中的同行也能分辨得出。有一次,在上班的电车上,她无意间对一个人说了句“你辛苦了”,倒把对方吓了一跳。我从亲身经历过此事的保安员那里听说了这事,觉得想骗指令长应该是完全不可能的。
“跟踪时,被人察觉的情况很多呀。”
这段时间,我把写有捕捉件数为零的日报不断提交给涩谷的总部,大概墙上的告示板上写了十个零了吧。要是新人的话还好,但对于曾经平均每个月都能抓到六十起偷窃案件的我来说真是惨不忍睹的成绩。
“我的跟踪,被嫌疑人发现了吗?”不要说谎,指令长的眼神像在这样警告我,这比洗发液渗入眼睛时更让我痛苦。
“我收回刚才的话,这一周我根本就没有跟踪过人。”
“你能诚实地说出来是好事。那么为什么不跟踪呢?让我听听原委吧。”指令长一边把禁烟烟斗塞进涂成深橙色的双唇间,一边催促我。
“我已经看不到了。”
为了不让溢出眼角的东西滑落下来,我拼命把头仰向天花板。
“……不知为什么,我完全看不到了。无论怎样集中注意力,都看不见小偷。”
“你这个笨蛋。”
指令长的吼声一下子盖过了我的声音。
“‘看见’‘看不见’,这是我们的行话。全身上下都长眼睛,绷直神经,再凭感觉决一胜负,这样的我们哪怕心里只放着一点烦恼,也会立刻反映到工作上。和老公吵架,孩子生病……是否有烦恼会影响“看见”的结果。所以,我不想因为你看不见目标而责备你,况且因看不见而焦虑的话,还会增加踩空的危险性。我生气的是……”
指令长把禁烟烟斗往桌上一扔,从手提包里掏出了七星牌香烟的烟盒。她应该已经一个多月没碰香烟了,点烟的手指哆嗦着,她显然是气坏了。
“看不见了,这种自愿认输的台词,亏你能在后辈面前说出口啊。你不觉得可耻吗?如何设法安慰向你诉苦的‘看不见’的后辈,才是八木你现在的立场吧?这种事你怎么好意思在后辈面前用软弱的口吻说出来,啊?向来冷静理智且无比聪明的八木,在尚未找出原因之前就自己先乱了阵脚,我是不甘心啊。”
指令长的声音就像落下的锤子似的,给我当头一棒。
我因沮丧而垂着头,不敢正视指令长的脸。
自从受到刑警的盘问,知道木岛的妻子被杀,我似乎就不能控制自己了。我实在忘不了那一晚保安室里怀疑而羞辱的目光,即使在店内巡逻,擦肩而过的一个个面孔在我眼里都是无比善良的。
三天前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我的脑子就更加混乱了。他从一直和我保持联系的女职员那里打探到我公寓的号码。“刑警大概去找过你了吧,不好意思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在电话里听到这样的话,虽然谈话时间不过两分钟,却让人火冒三丈。
才华横溢、洞察力、善于观察的眼睛,保安员必备的能力,是否全部被神拿走了呢?不安和恐惧日日折磨着我。
昨天我犯了错,让手段高超的小偷逃了。我错信她是刚怀孕的孕妇,压根儿没想到要做记号。可是一个小时后,在其他卖场擦肩而过时,怎么都觉得前后是同一张面孔,但孕妇服却像到了临产期一样鼓了起来,可能她经由假口袋,把缠在肚子上的腰兜塞得满满的吧。要是以前,我一定能凭感觉在发现她的瞬间就尾随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