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点也虽狂得我情(16)

其实,这里面也深含着王阳明的一种学术担心。

在写完《月夜二首》诗的次日,他就对门人讲解:“昔者孔子在陈,思鲁之狂士。世之学者,没溺于富贵声利之场,如拘如囚,而莫之省脱。及闻孔子之教,始知一切俗缘,皆非性体,乃豁然脱落。但见得此意,不加实践以入于精微,则渐有轻灭世故,阔略伦物之病。虽比世之庸庸琐琐者不同,其为未得于道一也。故孔子在陈思归,以裁之使入于道耳。诸君讲学,但患未得此意。今幸见此,正好精诣力造,以求至于道。无以一见自足而终止于狂也。”

真是卓有远见!王阳明身后,心学就走向了“一见自足而终止于狂”、“不加实践以入于精微,则渐有轻灭世故,阔略伦物之病”。

其门人王畿的“龙溪之学”,只注重发挥良知的先验性一面,公开与禅结合,导致空谈心性,将心学推向了末流。

王艮的“泰州之学”则过分追求情感的释放,将单纯的快乐等同于学,最后导致“明哲保身”的概念出炉,使得心学走向了反面。

二者有功于师门,更有罪于师门。正如黄宗羲所言:阳明之学因泰州、龙溪而风行天下,亦因泰州、龙溪而渐失其传。

王阳明此时便能提前预想到,这是他的高明所在。

在《碧霞池夜坐》诗中,他写道:“一雨秋凉入夜新,池边孤月倍精神。潜鱼水底传心诀,楼鸟枝头说道真。莫谓天机非嗜欲,须知万物是吾身。无端礼乐纷纷议,谁与青天扫旧尘?”

潜鱼传心,楼鸟说真。此时的他已经将学问推至一种化境,化为体贴世间万物的普世性真理。因而,返璞归真,时时如是如非,时时无是无非。

他甚至认为“致良知”之学与举业之间也无妨碍。他说:“学圣贤者,譬之治家,其产业、第宅、服食、器物皆所自置,欲请客,出其所有以享之;客去,其物具在,还以自享,终身用之无穷也。今之为举业者,譬之治家不务居积,专以假贷为功,欲请客,自厅事以至供具,百物莫不遍借,客幸而来,则诸贷之物一时丰裕可观;客去,则尽以还人,一物非所有也;若请客不至,则时过气衰,借贷亦不备;终身奔劳,作一窭人而已。是求无益于得,求在外也。”

这便是学问做到极致时所体现的宏大气度。

公元一五二五年,王阳明回余姚。他与弟子门人约定,每月定期相会于龙泉寺中天阁,目的是“课掖奖劝,砥砺切磋,使道德仁义之习日亲日近,则势利纷华之染亦日远日疏”。这年十月,门人建阳明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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