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债》 第贰章(12)

喊人、传大夫、上药、开方子、煎药、人仰马翻。

本仙君蹲在天枢床头,十分忧郁。我觉得玉帝派我下界,不是让我折腾天枢,而是让天枢折腾我。

比如说现在,天枢昏迷之中,牙关紧咬,汤药不进。本仙君只好捧着药碗,喝一口药,再渡到他嘴里。你说到底是他亏了,还是我亏了?

命格星君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说天枢死不了,说得倒轻巧。他死了倒方便,找个棺材抬进去埋了了事。他不死,就要晕,缠绵病榻,待我服侍。有能耐你来伺候他试试?

本仙君不敢抱怨玉帝,便腹诽命格星君泄愤。腹诽一句,喂一口天枢。房门缝边,窗纸处,人影绰绰,定是丫鬟、小厮们在偷看。

前几日,王府上下把本仙君看成一颗凶星,今日过后,一干下人看我的眼神大不相同,饱含着了悟与钦佩。

我唯恐天枢醒来再撞墙,趴在他床沿对付睡了一宿。第二日蓬头垢面,不人不鬼。几个丫鬟、小厮齐来劝我洗漱用餐,勉强将我收拾得像个人。

上午再去喂天枢喝药,喂到一半天枢醒了,发现我竟用如此龌龊的方式让他吃药,羞恨欲咬舌自尽,我当时刚喂完他喝下一口药还未抬头,忙捏住他下腭,情急中用嘴去堵,手一打滑,被他牙关一合结结实实咬住我舌,鲜血流出,疼得撕心裂肺。

本仙君舌头肿了数日,口齿不清,只能用凉茶,连热汤都喝不得。天枢咬伤本仙君后,可能略泄了些愤,也可能又咬了几次自己舌头发现此法不通,未再有什么动静。

我正在暗喜,丫鬟来向我报告,言公子不用汤药,粒米不食,滴水不进。

天哪!他又绝食了。

我揉着太阳穴,大着舌头道:“让他饿吧,横竖饿不死。”

话虽这样说,但慕若言本来就皮包骨头,再饿他几日,饿成一副骸骨模样,若他偶尔想透透气,半夜到院中游荡,恐怕会吓到人。

我往舌头上敷了点凉药,再到东厢一行。慕若言气息奄奄,脸越发白得像张纸,正在椅子上坐着,见我进屋,就合上双眼,假装入定。

我大着舌头,尽量把字咬得清晰:“你一个劲儿寻死觅活,怎么都不找个好法子。绝食是不是?本公子听说,饿死之鬼,地府不收,化作游魂,专吞食其余幽魂,或食人阳气。想与你的亲眷,还有百年后的单将军再聚首那是做梦。”

转身欲走,天枢忽然开口道:“李公子对鬼神之事,所知却甚多。”

我回头一咧嘴:“传言说本公子是老虎星下凡,老虎星,知道的神神怪怪当然多。”看见天枢的脸,舌头便开始疼痛,多说无趣,我抛下一句话,跨出门去。

“你不信我说的话,可以饿死试试。”

晚上,丫鬟落月告诉我,言公子吃饭了。

本仙君也正在用饭,听闻此喜讯,忘了把热汤吹凉,灌了一勺入口,疼得五官移位。落月站在我身边,红着两个眼眶道:“少爷,您对言公子的好,人人都看着。言公子只要不是个铁打心肠的人,奴婢相信他一定能明白少爷待他的心。”

本仙君两行老泪几欲流下来。

我待他的心。玉帝啊,你真的是派我来折腾天枢的?

言公子吃饭了,言公子喝药了,本仙君的舌头好了,言公子的伤疤消了。

天枢求死不能,宛如行尸走肉,眼神空洞,神色木然。不哭、不笑、不言、不语,由人摆布。本仙君将他挪入卧房内,同吃同睡。他吃得不多,我不勉强。晚上一张大床,各睡半边,他侧身卧着,一动不动,我也不理会。如此过了数日,慕若言始终像一洼死水,无波无澜。我曾见他将胸前的玉拿出来看过,只有看那块玉的时候,他眼里才微有光彩。

他无波无澜,我却必要兴出点波浪来。玉帝派本仙君下界,是替他设劫数,不是伺候他起卧食宿的。我近日也时常假意逼问他单晟凌的下落。慕若言却像看穿了本仙君只动口舌,我说他听,还是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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