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在典狱长办公室被骂得狗血喷头的那个青年狱警的话真有道理。大约一个小时后,那个神秘人物就驾到了。这可是名副其实的“驾到”。检察大员骑在一匹威风凛凛、通体银白的高头大马上,看上去体格相当瘦小、单薄,两只脚都没法踩到马镫。大员的穿着打扮也并不考究:一顶沾了不少灰尘的猩红色无檐帽、七成新的中式夹袄;为了御寒,裤腿用两条黑色带子裹束起来。六十出头的大员可能是长途跋涉的缘故,面容显得疲惫,连拉紧缰绳的气力都没有了。他努力睁大眼睛,仔细辨认监狱大门左侧木牌上的字样,然后回过头来低低唤了一声:“娄儿,咱们是到了么?”娄儿看上去无疑是大员的扈从,几乎还是个孩子嘛,怎么样也不会超过十七岁。此刻,他正跨在自己那匹灰不溜秋的云南矮种马上东张西望,听到大员招呼才转过神来,赶忙驱马上前几步,肯定地道:“大人,没错,这上面写着兰桥监狱哩。”随即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弄得眼泪都滚下来了。“精神点。”大员低声又不失威严地喝道,“你一路上都在打瞌睡,快把下巴上的哈喇子擦掉。”叫娄儿的少年飞快地用衣袖在脸上抹了一把,把身子坐直了,挺马来到铁门前。他握紧拳头,用劲在门上捶了七八下,一连声乱叫:“开门、开门。”铁门里头有人高声喝问:“什么人?”娄儿微微一笑,先是极低地说了声“你爷”,这才清清嗓子,故意把舌头卷起来回道:“京城来的客人。怎么,要不要把证件扔进去检验一下?”里面的人可能被这番话给镇住了,立时换了一副口吻:“哎呀呀,真是有眼无珠——对不起,请稍候片刻,这就开门。”说完,一阵乱响,看样儿是在卸门闩。随后,大门裂开了一条缝,极其沉重地向两边退去。等到完全敞开后,娄儿退到了大员身后,顺手把拴在胸前的一只挎包移到背上。检察大员突然之间似乎换了一个人,他的眼神变得既傲慢又深不可测,虽然缰绳还是随随便便地搭在手里——这已经具有了某种纵横自如的意味;而且,胯下的坐骑已经不再是几分钟前那样与大员形成滑稽的对比,它转瞬已经下降成一种专为衬托大员威仪的道具。这时,门里的四五个守役已经一字排开立正,手全部放在帽檐旁施礼——其中一位可能是新近招募的(要么就是心情慌乱),他举的是左手。大员并不介意。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提了提缰绳,马便不紧不慢地向里面走去。
检察大员 1(4)
检察大员
张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