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具有爆炸性的线索,但它很可能解开前述问题的真相——张衡生的来历和死亡的背景原因。于是,3名记者悄悄开始了调查,从衡阳市到南岳风景区到茶恩市,寻找张衡生最后的生命轨迹。在南华大学我们找到了张衡生应该是一名大学生(专业是计算机信息管理专业),而通过重新在茶恩市的调查,发现的问题更为令人震惊:大量的精神病人源源不断地到来,大部分靠捡垃圾堆里残留的烂菜叶和米饭为生,也有人偷偷地拿走摊点上的水果、糕点。严重的病人也威胁到了居民的安全,商户们曾目睹流浪精神病人打死其他流浪者,并有狂性发作的病人追打居民。并且源源不断过来的精神病人绝大多数是外地口音,他们究竟来自何方?没有人能给出答案。镇里的居民认为,张衡生也是其中之一,是被一台牌照为湘D的汽车遗弃而至,很可能是来自毗邻的南岳风景区。
而在该风景区的采访中,我们乘坐车辆的司机、南岳区政法委办公室主任、南岳区城管办公室均详细介绍了自上世纪90年代来集中清理流浪乞讨者的一整套刚性制度:城管、环卫部门在山下城区负责寻找报告流浪乞讨者,民政部门负责现场处理,山上实施关卡制度,如在山上发现一个流浪者,景区门票处将被扣1分和500元。综治办负责督察打分,一个月通报一次。政法委与20余个部门签订了旅游秩序责任状,某部门一年如被扣10分,该部门党政一把手将被免职等。
而在遭遇暴力的采访中,我们发现南岳区民政局救助站所谓及时救助流浪者的真相:救助站的院子被人承包改成了一个嘈杂混乱的机械生产车间,几个救助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席子靠墙而立,一地灰尘。但在警察接到记者报警而至后的时间里,中午还是空荡荡的救助室,两小时后却多了一张桌子、一张被褥俱全的床。
尽管仍然没有找到张衡生在此被遣送的证据。但我们找到了外地有组织地向茶恩寺镇抛弃精神病患者的证据。
在张衡生出事的路段,如此死亡的精神病人总数远不止5人。在湖南长株潭三角地带,各地互相抛弃流浪精神病人的路线图慢慢清晰可见。湘潭的茶恩市、株洲县白关镇都成为精神病人的集散地。“大概一个月左右就会进行一次大换血”,几乎都是新面孔,源源不断。一些参与驱逐行动的工作人员的亲自叙述更让人痛感悲愤。
在和法律专家的研讨中,我们进而发现,2003年7月民政部公布的《城市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救助管理办法实施细则》中存有巨大漏洞,该文对“城市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概念作出了明确界定:即自愿求助;具有乞讨行为且非“低保”性质;以及救助前身体健康无疾病者。对于无行为能力的精神病患者却无章可循。湖南衡阳的肖启斌、张国经、罗秋林律师还指出,《宪法》第45条规定:公民年老、疾病等有从国家获得物质帮助的权利,但从哪里获得却没有规定具体措施。
写到这里,又回到对本文主题真意的再度思考:在国内患精神病的人数现已达到1600余万(据当时资料),其中有160余万人对社会治安构成危害,在家庭和社会医疗机构无力承负救治重任的背景下,张衡生的命运还用得着猜想吗?在轰动一时的《谁把张衡生推上了死亡之路?》的重点报道中,我们提出“如何保证数目逾1600万的精神病群体作为人的基本权利,是到了需要检讨和重建制度的时候了!”然而,迄今为止最为遗憾的是,我们努力找到了问题所在,却发现它在当下中国,没有解决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