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6)

自从有了独立的小环境,迟钦亭母亲很少光顾儿子房间,趁儿子出门,她把那里彻底收拾了一遍。房间里乱得不像话,地不知多久没扫过,还保留着几个月前二胡扔下的烟屁股,桌上两个吃剩的桃核已经长了霉。吃饭时,迟钦亭起来添饭,母亲的表情突然十分严肃,问他是不是正在偷偷学抽烟。

藏在凉席下的一条脏手绢似乎还没有被母亲发现。迟钦亭很沮丧地逃回小环境,一路像恨电影上的坏人一样恨自己。他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下流到了极限,那种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并且夹着自恋的情绪油然而生。新收拾过的房间清洁得让人感到陌生。迟钦亭把自己重重扔在床上,牙根赌气地紧咬着,眼光滞留在挂床头的那串毛主席像章上。这十枚像章纪念着一段令人痛心和难忘的岁月。怨来怨去都怪自己,他好端端地堕落到这一步,怎么说也有青青的一份过错。青青一定会为他的行为感到痛心。迟钦亭的记忆中,青青永远是一种纯洁的符号,梳着小辫穿着短袜短裙跳着橡皮筋。

几乎就在最强烈自责的同时,迟钦亭大脑某个角落,正悄悄想着厂里的女浴室。他脑海里塞满了乌七八糟的东西,要他不去想那块被砂了一下的白漆玻璃根本不可能。病假推托了可能会有的猜测,然而也很难说不会因此加重嫌疑。害怕担心之余,迟钦亭设想透过被砂的白漆玻璃,自己已窥探到渴望已久之女人裸体。他的眼睛随着抹肥皂的手在动,肥皂沫越抹越多,都聚在他想看清楚的部位上。想知道女人身体构造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欲望实在太强。谜底和答案就在他身边徘徊,偏偏老是可望不可即。也许最大的过错,是由于他父亲在农场买的那本《赤脚医生手册》,厚厚的一大本,有那么几页纸迟钦亭几乎能背下来。这几张具有特殊含义的印刷纸,是他拥有的关于女人知识的全部来源,其中三四幅图他反复看,越看心里越乱,越看越不懂越不明白。指挥员在战场上研究军事地图也不过像他那么认真。通过卫生间的废纸篓,他知道姐姐和母亲的秘密。卫生间的插销向来难得使用,迟钦亭甚至想到在自己姐姐身上印证他获得的知识,那天他蹑手蹑脚回家,正赶上姐姐在卫生间洗澡,他第一次产生了闯进去的念头。为了做到不露破绽,迟钦亭算好了姐姐正换衣服之际,假装从门外刚进来直接去卫生间。巧就巧在这一次门是销着的,迟钦亭脸红心狂跳,故意理直气壮大叫:“谁在里面?”姐姐说:“你急什么,我洗澡。”迟钦亭又大叫:“你快些,我小便急死了。”这一次失败使迟钦亭成了彻底的悲观主义者。他相信是有神在暗中拯救他。他的犯罪行为所以能被有效终止,唯一说得清楚的解释就是,神伸出了仁慈之手,从堕落的边缘把他轻轻拉了回去。

自渎有时不失为一桩悲壮的行为,没什么比它更能消除焦虑更能放弃犯罪。对于迟钦亭来说,自渎是最好的自我谴责自我牺牲。他拥有的性知识中的一部分,就是手淫将导致阳痿和不育。他觉得自己一下子衰老了许多,头昏眼花腰酸背痛种种症状,在他的想象中恰如走长途时背的包袱越来越重。鲜花还没开放便已枯萎,雄鹰尚未高飞就折断了翅膀,迟钦亭意识到自己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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