楞格里斯集中营的生活,除了令人发指的酷刑,便是单调和乏味,令人厌恶。在他们残酷的折磨下,大家很快就对苦难和死亡感到麻木了。施虐狂们恣意享受着折磨囚犯所带来的快感。比起囚犯们腐臭的尸体,他们的灵魂更加肮脏。
我不喜欢靠近卫兵,因为他们也是受害者。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受到的伤害比我们多,甚至灵魂也已经堕落了。
有一段时间,我以为只需把楞格里斯集中营的事情告诉人们,人们就会和我一样对酷刑心生厌恶,就会考虑怎么才能消除这个世界的酷刑。然而,我没有办法得到理解,除非人们有切身经历;但如果人们都亲身经历了,就不需要我再耗费时间写这本书①。有些人已经获得自由,他们会说我夸大其词,尽管他们知道事实上并非如此——因为他们已经接受了纽伦堡审判。他们没有直面全部事实,更倾向于在腐烂的地基上钉一层木板,熏些许香料,以遮盖腐臭和霉烂的味道。
也许确实有人比较勇敢,在听见或看见我讲的事情时不会发抖。我需要这么一个人,因为我太寂寞了。我需要把这些事情讲给别人听,以解除心灵的枷锁。也许,这就是我写作的原因,我认为自己肩负重大使命,要警醒世人,防止历史的悲剧重演。或许,我只是在自我欺骗,是为了让自己从中解脱;或许,我是想引起注意,让他们感到震惊和钦佩、把我当成英雄——一个具备传奇经历的英雄。
不,并不是每个集中营的囚犯都愿意把自己的经历大白于天下。
但是,只要有一部分人愿意就足够了,这样我的故事才不至于成为个案,而是一种现象。在下面描述楞格里斯集中营时,我不会确切地说为什么要这么描述,因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理解。
我还知道,只要世上还有集中营的存在,就会有人攻击我,因为他们不相信我说的,不认同我关于谁应该对罪恶承担主要责任的说法。
在讲故事的过程中,我认为没有必要提及事情发生的地点、国家和人名,因为那会分散读者的注意力,并且会引起对立双方、国家、地区和不同意见者之间的互相指责和争论。人们都倾向于攻击对方,而不反省自己。
有一个年轻的军士,他因为反对德意志帝国而被判处30年的劳役。有一天,他在将一块肥皂递给相邻的女囚犯时被抓住了。卫兵叫来了这一区域的长官,斯泰因中队长。这是一个很恐怖的人,他的脑袋里装满了折磨人的点子。
“浑蛋!你们这两个乌龟王八蛋,订婚了吗?好,好,我们一定要庆祝一下。”
整层楼的囚犯都被叫到外面院子里,这两个年轻人被脱光了衣服。
那是平安夜,天空飘着雪花。
“看看他们怎么交配!”斯泰因说。
在极少数情况下,我们会有腌鲱鱼吃,虽然这种食物不适合人类食用,但我们还是吃了,从鱼脑袋、骨头到鳞片,一点也没剩下。在牢房里,我们双手被捆在背后,被一条锁链拴在一起。吃饭的时候,
我们腹部趴在地上,像猪一样舔舐。每一顿饭只有三分钟的时间,而且食物都烫得出奇。
囚犯们一天的生活是这样的:
早上,一声凌厉的哨声将我们唤醒,接着,铃声响了。铃声响几下,我们就去第几层集合。第一声哨响,囚犯们面向牢门站好;第二声哨响,囚犯们开始计数:一、二、三。接下来,一名党卫军操纵的机械手将牢房的门全部打开,但囚犯们还得继续计数,直到响起一阵更加响亮、尖厉的哨声。
有一天,有18个狱友将在当日被绞死。我们来到院子里,绕着断头台围成一个半圆。断头台高10英尺,上面有18个绞刑架,每个绞刑架下面都挂着一根绳子和一个绞索。就这样,绳子和绞索成为我每天必看的风景。断头台前面,横着18副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