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麦田记 60(1)

依桐回到屋中,再次用颤抖的手打开了女人最后一篇日记,这时何畔在一旁的床上忽然翻了一个身,说了一句梦话,让沉浸在日记中的依桐吓了一跳。他摊开最后一篇日记时吃了一惊,因为这篇日记上面的字体潦草之极,字写得横不平竖不直,歪歪斜斜。依桐忙惊恐地读下去:

1986年6月2日 星期二 酷热

念祥,今天我肚子疼得厉害,我现在都快握不住笔。肚子的疼是一阵接着一阵,每一阵疼痛涌过来,我都有种要死的冲动。天热得发狂,我现在后背已经湿透了……(此后有一句因为字体潦草,分辨不出)

我想不出语言(依桐发现到这里忽然没有标点,字体也斜得厉害,显然是痛楚之极的缘故):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字体越来越草,每一个字都好像站不起来一样)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最后几个字写得很长,笔画显得颤抖):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哭

无缘无故在世上哭

在哭我

此刻有谁夜间在某处笑

无缘无故在夜间笑

在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走

无缘无故在世上走

走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死

无缘无故在世上死

望着我

现在肚子似乎比以前疼得更厉害了,(此处字迹已经变得更加混乱,依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分辨出来)我不知道怎么办。难道水儿要出生了?难道……胥村长出去了?我现在必须喊人,外面起风了,我先喊人了,我只能先写到这儿了,我似乎已经感到下面有股液体在流,是血……

文天,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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