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麦田记 57(5)

上午十点半左右,依桐还在考场上奋发书写的时候,十来辆嫁车已经从夏桥村出发,像一条长龙,穿过黄色的麦田,在喜庆的唢呐声中,来到了南许村口。随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南许村村民纷纷走出家门,都来看这一空前的婚礼。

开头的是一辆黑色加长轿车,是夏沛恒特意从开州找来,作为接送新娘的主车,这些车辆一进入南许村,就放了一挂长长的鞭炮。车子开到胥先重家门前,夏桥村主事的手拿一张红布下车,当先进入胥家家门,一进门按照当地风俗,必须先烤一阵豆秸火,其寓意是“都(豆)得好运,皆(秸)有欢喜”,因为是六月天,天气本就炙热如火,所以那人只是象征性地朝着那火伸伸手,就向里屋和胥先重等人寒暄了。

此时胥先重的大哥胥先民的儿媳妇拿着一根扫帚走向嫁车,一旁还有一个胥家媳妇拿着一个手电筒紧随其后,象征性地在车中用扫帚扫上几下,夏桥村的就付给了她们三百元钱。这也是一个风俗,凡是嫁女儿的,都由娘家的嫂子扫扫车,以示干干净净上路,而手电筒的寓意则是照亮前途。胥先民的儿媳妇只扫这三下就收到了三百块钱,在场不少人纷纷说这工资开得真高。许铁婆的傻儿子林厂流着口水站在观看人群的最前排,指着这些轿车向周围人发出怪异的笑声。

时间不大,就听胥先重院中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站在门口观看的村民都知道,炮声一响,新娘就该在这炮声中上嫁车了。只见在几个南许村姑娘的夹峙下,身穿洁白婚纱的水儿被她们搀扶着走出院落,走向门口开启了车门的轿车。当地嫁女还有一风俗,那就是从男方来的嫁车中必须坐几个迎接新娘的姑娘,俗称“迎接客”,而新娘这一边也有几个姑娘坐着嫁车陪着新娘到新郎家,俗称“送客”。今日夏桥村来了18个“迎接客”,南许村只出了6个“送客”,因为村里的姑娘们大都去南方打工了,纵是这六个“送客”,也是强凑的。

水儿甫一出现,在场的村民禁不住啧啧声一片,都说水儿这一新娘子打扮像年画里的仙女,都说怎么那么的漂亮!他们啧啧点头,发出一些无力的赞叹。在场的人都看出今天这个美丽的新娘子面无表情,低着头任凭旁人摆布,她的步履在众人的推搡中甚至还有些踉跄,在一群姑娘叽叽喳喳的笑声中,水儿被搀扶进了轿车的第一排。

随着三声巨响炮,当先轿车上放起唢呐音乐,在一片纷乱中,轿车队开始像一条黑蛇一样蜿蜒上路,慢慢走出水儿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南许村。走在前面的是手拿红布的胥先民和另一个手拿红布的夏桥村的村长夏二山。这红布俗称红裙子,因为红色有辟邪之意,所以要带着它,以让迎亲路上的魑魅魍魉让道。水儿轿车左右两侧各有两个南许村小伙,扶着轿车一直送到村口,这叫娘家人送新娘上路。这些小伙扶着轿车到了南许村村口,待到男方手拿红裙子的人一掏香烟分发,这些送行的小伙就完成了护送任务,该回村了。出村之时,又一串长长的鞭炮被点燃,咚咚声不绝,在喜庆的唢呐声中,在南许村村民的注视中,这长长的轿车车队开始向着东南方向的夏桥村进发。

村口灿烂阳光下的麦秸垛上,许运动穿着破烂的衣服伸了伸懒腰,似乎不屑看这难得的热闹,他坐在上面,继续看蓝得深邃的天空,不时低下头又看看黄得炫目的麦田。远处,麦田中央那条长路上,那列黑色的车队已然走远,隐入麦田深处,此时纵然许运动努力去看,也再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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