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麦田记 8(2)

大约是水儿感到了娘肚子里的炎热,所以急着出来乘凉。当时女人正在闷热的门前写东西,忽然感到肚子里一阵绞痛,一开始她还能坚持,孰料肚子疼得一会儿甚于一会儿,最后如胃裂肠断。她艰难地把写的东西锁起来,正想往外移动时,却双腿一软,腹中一阵入骨般的痛楚,紧接着她感到大腿上在流着一些黏糊糊的东西,这些黏糊糊的东西很快便从腿上流了下来,正是殷红的血。她强忍着这致命的痛楚,从屋中爬到了门槛边,她张口叫人,却只发出微弱的声音,被淹没在更为鼓噪的蝉声中。她本能地往院中的门边爬,只有门边才有可能有人经过。在被白热的阳光晒成的高温的土地上,她每挪动一下都感到肌肤被土地灼热。她爬了一会儿,艰难地回头看,看到她爬过的地方留下一长串猩红的血迹,她为这些刺目的红从她体中流出而吃惊不已。四下里都是炽热的阳光,正蒸着这人间,女人在阳光下不多时便被晒得眼黑,浑身上下发不出汗,此时她四肢无力,根本无法再向门边趋近一步。

这一时刻,胥先重正在村后大堤上的人群中间听一些人用粗话骂这滚热的天气。河里打水仗、糊泥巴的孩子的嬉笑声不断传来,堤下的原野里铺张着平如海面的麦田。风此刻耍大腕似的不出场,树叶只好怄气似的纹丝不动。坐在不远处几棵桐树下的几位经过世事沧桑的老头正在放羊,羊因为太热,也卧倒在草地上,卷着舌头嚼着草根,以示食欲不振。一位姓许的老汉边看西面天空边说:“西天戴帽蛇过道,燕子低飞蚁筑巢,看样子又少不了一场大雨。”另一位许姓老汉看了看南方,也说:“雾气上升,大雨雷声,天要变。”听见的人往南方看时,果然见麦田之上有绰绰约约的雾气,似乎也听到远方有些“隆隆”的雷声。

当女人卧倒在白色阳光下的院中的时候,她身下的鲜血蔓延,意识越发不清,她依稀听到四下里有鸡叫和蝉鸣的声音,头再也抬不起来,全身上下只有修长的手指可以微微动弹。有几只老母鸡好奇地向她围过来,用嘴叨了叨她的身体,然后咯咯叫着阔步离开。

就在这时,邻居许正云老汉的二儿子,当时已经十五六岁的许运动穿着一条短裤偷偷爬上了他自己家院中那棵杏树。那棵杏树上结着不少麦黄杏,尽管许正云三令五申不准吃杏,但弟兄三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如何禁止得住?许运动在这个炎热的午后像只蝉一样悄无声息地爬上了那棵梦中的树,他的眼珠在寻找杏的同时也偷偷往四周窥视着,以免被家人看到。就在他向四下里偷窥的时候,不经意看到院墙外邻居胥先重家院中的地上明晃晃地放着一件衣服,他拨开一枝树枝才清晰地看到那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个人!他全身一颤,差点儿像个杏一样从树上掉下来,很快地他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什么,于是急忙三蹦两跳像只猴一样从树上下来。当时警觉的十七岁的大哥许运旺发现了二弟这一不耻的行径,他马上从屋里飞跑出来,到父母的房里报告了这一敌情:“爹,俺二弟又爬上杏树去偷杏了!”许运动在大哥嫉妒的喊叫中飞速出了院门,来到了胥先重家门前,却无奈地发现胥家门已经反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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