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麦田记 4(2)

当时正是黄昏时分,一望无际的麦子发出灼眼的黄色,在夕阳余晖的轻拂下绵延到远方,远方的村子好像巨大的阴影在黄色的麦野上坐落着,到处矗立的桐树在麦田和路上投下长长的阴影。晚风一吹,干旱的土路上沙尘飞扬。路旁的小沟里长满枯萎的黄草,虽说春天已来,但是由于干旱,草一时还未返青。只有南许村南桃园里的桃花开了满天,隐隐约约可见鲜红一片。坎坷不平的土路弯弯曲曲地通向远方的南许村,虽然炊烟四起,但是村子的轮廓已经隐约显现。胥先重一想起回到家中能见到自己的哑巴老婆,心里便升起无限蜜意。胥先重背微驼,走路时不时抬头去看前方,见自己村子外面,一群洛宁镇的人在一边大声唱着歌曲,一边用铁锨往镇上的田里引水。胥先重嘴里一阵骂便在下一个路口拐弯,以免看到这些人又来气。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家里只有堂屋里闪着一片烛光,女人正在烛光下写着什么,见胥先重回来,忙把自己手中的稿纸遮盖住,装进兜中,洗洗手去厨房给胥先重盛饭。

自从这个女人来到之后,胥先重便发现世界上竟然还有识字的女人。这个女人用了不少镇上发给南许村村委的办公稿纸,只要闲下来,她便坐在床上,用一个小木板垫在膝上,找一些铅笔头或者圆珠笔写写画画。女人在没事的时候总是盯着东南方向出神,有一次她竟然独自出门一上午,胥先重吓出了一身冷汗,慌忙去找,却见女人在下午之前又从东南方向的镇上走土路回来。胥先重从来不吵骂她,甚至连个脸色也不使,唯恐她因受不了而离开。只要她每天在家中做好三顿饭,自己便已心满意足。更何况女人很爱干净,家里的地从早到晚总要打扫三遍,屋里的被褥总是三天一晒十天一洗,这都使胥先重感到有女人的家才像一个家的模样。

女人则很少出门,村里经常有红白事,每当这时,演电影、唱戏等是必不可少的,女人好像对那些不感兴趣,从来都是待在家中,这令胥先重感到无比放心。家里有一个破半导体收音机,女人倒是每晚必听,虽说电台信号总是时断时续,但是女人听着里面的音乐总是很兴奋的样子,有时手指还会随着里面的音乐抖动。

胥先重在外劳累一天,受了无数白眼,回到家里有个女人为他忙前忙后,他感到一种无比的惬意。女人把馒头和菜端上来,又拿了一小碗腌制的糖蒜。吃完饭,一旁的半导体又被女人打开,她听着里面若有若无的音乐收拾着碗筷,这时胥先重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狗吠声,院里的门“吱呀”而开,有人喊:“村长,在家么?”女人知道有人来,很识趣地走进了里屋。胥先重走出屋一看,原来是许正好。胥先重见村里这个唯一在镇上上班的人来,感到有点出乎意料。在整个南许村,许正好与许姓和胥姓都能处下来,算是有些威望,再说谁能没有个事儿去镇上供销社买东西?胥先重忙把他让进屋中坐下,那女人忙从里屋出来拿起暖壶为许正好倒茶,许正好抬头见了这女人,也不禁眼直了一会儿,马上说:“这是嫂子吧?哎!光是听说还没见呢。真是跟电影里走出来的一样!”那女人也不答话,甚至连看许正好一眼也没有,只是把茶杯放在许正好面前,便轻轻向里屋走去。许正好对胥先重说:“我上午又到夏桥村送了点烟酒,正忙呢,下午才听说咱村的渠让镇上的人给占了,你说这事闹腾的……”那女人本来想进里屋,但又迟疑了一下,然后挨着墙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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