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阳一中一个月只放假一天,为的是让学生回家拿生活费。这一日是星期六,下午的日头如吃了兴奋剂,灿烂无比。因为下午要放假,所以学生兴奋得忘乎所以,中午就已把行李从寝室搬到教室中,以俟下午放学后直接走人。依桐也从外面租的房屋处把背包提来,又到一旁的小超市中给水儿买了一副发夹,用手提包裹好,喜气洋洋地回来上下午两节课。
下午两节课依桐上得云天雾地,只见老师在讲台上双唇碰撞却不闻其声,脑中只想着家里锅中的红薯稀饭和水儿的笑脸。一想到水儿,依桐如同在沙漠中看到月牙泉,顿感纯净圣洁。水儿与依桐从小一起长大,是纯正的青梅竹马。
依桐所在的南许村共有两姓,许姓和胥姓,两个字谐音,南许村识字的人不多,经常混做一个姓。许依桐的父亲许正兴和胥水儿的父亲胥先重的交情是从穿开裆裤时开始的,许正兴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胥先重稍微比他强些,勉强能够分清男女厕所。两人是天生的酒友,那喝酒功夫在南许村可谓两朵奇葩,二人经常在一起豪饮,然后平移到桌子底下说话。许正兴不喝酒便无话,在酒精的刺激下一张嘴能够把小时候喝多少奶说出来。胥先重平常就能说会道,喝酒之后更是口若悬河,能从大葱有几种吃法侃到玉皇大帝的脚气。
许正兴的老实劲儿导致他的人生也很老实,年轻时老老实实地种地,盖了房娶了一房媳妇。次年女儿许依禾光荣诞生,许正兴一见是个女儿,恨不得把女儿再塞进老婆肚子里,换个男孩出来。那一阵子他走路时腰都是弯成四十五度角,唯恐别人骂他无后。许正兴坚信生孩子就像种地一样,有播种就会有收获,于是许正兴继续播种,不论多少年,要生个带把的出来,这是他一生中干的最为执着的事情。
胥先重有着远大的抱负,他不满足于守着地吃饭的宿命,他认为事业和妻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必是选取其一的。他故而先不结婚,愤而在家创业。当自己的好兄弟许正兴披红戴花成亲时,胥先重仍在摆弄他的几十只白毛兔子。不过胥先重终究不是嫦娥,当他的白毛兔子前赴后继地蹬腿赴西天时,他在一旁除了求人看风水外束手无策。他后来又尝试养鸡,这些鸡很不争气地就像商量好一样集体夭折,胥先重又折损了一大笔。如此倒腾了几次,胥先重马上就要为吃饭问题而发愁。他的老父亲胥学义是宰猪的出身,早就把自己的手艺传给了大儿子胥先民。见这个二儿子无论如何都不学宰猪,他便每天骂胥先重不务正业。
胥先重经过几次彻头彻尾的失败后,觉悟到自己绝不是搞科学的料,必须转换路线,于是他想到了从政。在南许村这个巴掌大的地方,从政的唯一途径就是当上村长。先前南许村的村长姓许,但是威望不高,每次在会议上发言时下面人也发言。许姓人在南许村人数虽多,但就是不团结,如许正兴一门,有浩浩荡荡一百来号人,每日在家门口尔虞我诈,妯娌之间争吵不休,今日你我因为一条田埂抓打不休,明日又因一泡鸡屎骂街不已。许家人数虽多,但是各自为政,就好比一个大军分成多个小股,碰上谁都不会说这是大军。而胥姓人口虽少,但是内部却固若金汤,若有一个胥姓人与外姓人打架,胥姓五十条汉子齐上。于是胥姓人在南许村霸气十足,而许姓人则在与自己人的争斗中江河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