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麦田记 1(1)

封阳县虽为县,却无县的实力。县城乃弹丸之地,南关放屁北关可闻,但是属于封阳县辖区的农村面积却甚广,南北延伸百里之遥。且农村人多之极,若驱车下乡,有的一个村庄还未出去便又进入另一个村庄,庄庄重叠、村村相望,不愁没人问路。这些村庄的规模大小不一,有一二百人占地为村,也有万余人聚居成镇。这些村庄好像人脸上大小不一的麻子,点缀在广袤的原野上。

封阳县除了贫穷无任何特点,土地不争气,除了五谷杂粮什么都长不出。一个县领导一上任,想燃几把火,下乡拼命考察后号召农民种药材,不料药农们栽种的药材好像缺钙,横竖长不成,那些药材好像公婆眼中刚过门的媳妇,左右都不是。一个县长的屁股尚没暖热就又调来一个新县长,开始提倡栽种果树,不料果树结出的果实个个畸形,且果肉酸苦。封阳县宛如一个不争气的孩子,任你千般诱导,均不成器。

再来的县长鉴于前车之鉴,知道烧三把火的结果往往是烧了自己,所以新县长他们也学聪明了,到县政府报到之后便直奔主题,拿出当官的看家本领:开会,开过会之后便是写总结,然后再开会再写总结,如此循环,乐此不疲。县电视台的记者都具有超强的报道本领,三个人的小常委会能把意义渲染成与联合国大会同样的重要,报道的语言都是几十年不变的激情万丈,有着郭沫若式的激情和蒋光慈般的狂热。乡也不下了,研也不调了,县长活动范围便是县政府周围三百米之内的各大饭店和大小会议室,除此之外便是轿车内,脚上皮鞋由于不见土地,即使三个月不擦也依旧锃亮。

县城原本有个酒厂,生产封阳酒,封阳酒年代久远,传闻当年苏东坡曾涉足此地,喝了封阳酒之后赞不绝口。苏东坡已死了一千年,死无对证,所以封阳酒厂吹得理直气壮,酒盒背面印着苏东坡举着封阳酒对月,旁边配上那阙《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意思是苏东坡喝了封阳酒之后憋不住,才文思泉涌,涌出这么一首经典。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这个酒厂风光无比,封阳酒一度上了人民大会堂国宴。一酒厂得势,整个封阳都升天。大约是那酒厂觉得这样吹嘘下去很是过意不去,于九十年代末自尽。酒厂破产后,每个县领导均分到许多陈年老封阳酒,后来这些老酒便频频出现在市一级领导的库房内,再过一段日子又出现在省领导的餐桌上,看来礼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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