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季节,荷兰农民被无所事事的白昼和漫长的黑夜拴在室内。冰雪消融之时,大地开始苏醒,幼苗冲破雾霭,他们又重新展现出始终充满活力的复苏万物的魅力。青绿色的草场掩映在从运河与沟渠上升起的蒸气中,一直延伸到朦胧的远方,和它融为一体的是成群结队地啃食嫩草或席地而卧的畜群,是追逐嬉戏的小马驹,是艳阳为其镀上金色或是云层为其蒙上一层阴影的船队帆叶和风车车翼。有时,大地被浓雾所笼罩,人们能够见到的只是高处的密草,草场上的畜群和其他景物仿佛在雾霭中飘荡。春日的天气往往是晴雨交加,大海的周围呈现出万千景象,四处弥漫的积水为它的深层底色染上了一层鲜花盛开的草场的绿色、田野的黑色、畜群和房舍的蓝色倒影,它们散落在围垦地区内,在熠熠生辉的雾气里,不是光彩夺目,就是若隐若现。远远望去,满目景象宛如一个闪闪发光的亮点,一圈模糊不清的穗带为它的四周镶嵌上一层彩虹色,使它与由于水汽的蒸发而变得饱和的空气混杂在一起。形式飘忽不定、变幻无穷。当荷兰艺术家想把这种形式固定下来时,他们几乎使雕塑也具有绘画特征。老奎林几乎感受不到明确的轮廓与固定的形体,空间全都淹没和融化在他那富有装饰性的雕塑作品中了。但是,从近处细看,它们却具有鲁本斯的风格。雕塑隆起的部分像是在它的边缘摇晃,形象丰满的布局像是同肌肤的颤动一道起伏跳荡和渐渐隐退。血液在那里流淌,乳浆在那里凝结,荷兰的阳光在其中播撒下彩虹般的轻雾,它就是丰腴草场血和乳的直接化身。
那些生活在这片湿影与阳光之林中的人们,通过居民的衣着、装束与房舍,通过各种家庭生活物品,目睹了荷兰民族的宁静安谧与繁衍生息,怎么能不激发起他们再现这块空间自然而然的和谐所不断启示他们的强烈愿望?他们描绘一切:房屋、磨坊、花园与田野的围栅、水桶、奶罐、酒桶以及驶向沿海城市的重载帆船,并且把它们红色或绿色的倒影与云彩、钟楼、砖房的正面、玻璃窗、屋瓦在运河的黑色镜面上反射出来的多彩多姿的震颤糅合在一起。人们看到在大道上带有橘红色车轮的绿色车辆驶过,在另一侧,用红箍箍着的蓝色或绿色大桶堆积在平底驳船上。天竺葵、秋海棠栽在陶罐里或绘有彩图的木桶内,被用来装饰十字路口。在一座秋风把梧桐叶吹落在平坦砖路上的洁净村庄里,当一扇漆有青蓝色的大门或窗户大开时,人们可以瞥见室内刷过黄色或浅蓝色粉浆的墙壁。在一些地区,画家们甚至只用树木作为自己的绘画对象。
农民们的粗呢外衣、丝绒裙子、方围巾和内衣都被染成鲜艳悦目的颜色,男人系着镶有银边的宽大腰带,女式服装全带有精致搭扣、饰有金制别针。农家妇女脖子上还佩戴着几排珊瑚项链,遇有丧事时,她们戴的则是用煤精制成的项链。在拉弗里兹地区,农家女甚至头戴银质的帽子。在荷兰的港口,泊满了挂有橙黄色布帆和晾晒着蓝色渔网的渔船。入夜时分,荷兰全国酷似一幅流动的风景画。薄暮为万物镀上了一层斑驳的深色,这种景象在威尼斯的环礁湖畔,在卡斯蒂尼亚的石灰岩高原上都难以寻觅,与人们在巴黎看到的春、秋两季的黄昏景致也迥然相异。在海牙,当夜幕低垂时,人们应当会看到在汇拢着广阔水域,四周一片宁静的深暗大树下,成群结队的白天鹅正在那里觅食残阳的余光。
凡·奥斯塔德,《结冰的湖》1648,布面油画,59厘米×81厘米,圣彼得堡艾尔米塔什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