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当运河和水塘上结冰时,如果人们看到滑冰者在光秃秃的大树间和屋顶覆盖着白雪的房舍间穿行与消失,那么,人们便会发现凡·霍延还有凡·奥斯塔德在那里,也会发现酷爱一望无际的地平线的阿姆斯特丹画家凡·德·内尔(Aert van der Neer,1603—1677)。他们都会大驾光临,从嘴里呵出热气暖和手指,并且用双脚不停地踩跺地面暖和身体,以便能更好地注视那些黑色的细小侧影在雪原上交错,捕捉那璀璨的午后干冷的玫瑰色天空。倘若人们能看到被压到吃水线的重载帆船及其焰形装饰旗,看到巨大的海域与水波的摇曳,在那里升腾着一片不确定的金色微光,那一定是因为人们与凡·德·费尔德(Willem van de Velde the Elder,1611—1693)一道登上了斯海弗宁恩沙丘之巅,从那里看到了大海。如果人们曾经沿着被树丛或木栅围住的草地牧场散过步,在那里牛群悠闲自得地啃吃湿润的青草,吸吮带咸腥味的海风,以求充盈自己的血液和奶汁,人们便会认出保尔·波特(Paulus Potter,1625—1654),尽管从来也没有见过他。他的绘画饱含着这些牛群肺部深沉的呼吸、口中银白色的唾液、身上散发的热气和鼻孔潮湿的气息,他描绘在尘土飞扬的牧场上疾驰或缓行的牛群皮毛有着黝黑的光泽,牧场的透明程度渐次减弱,但在一定的间距内,光亮始终没有随着厚密的蒸气一道随风消逝。
安德瑞·凡·德·费尔德,《斯海弗宁恩海岸》1658,布面油画,卡塞尔国立博物馆
保尔·波特,《清晨赶牛去牧场》1647,橡木油画,39厘米×50厘米,萨尔茨堡艺术馆
所有的画家,甚至是那些最微不足道、最不为人熟知的画家,都把那弥漫在牧场上的乳白色薄雾中所蕴含着的某种东西画进了自己的作品里,在冉冉升腾的雾气中,最不起眼的着色点都具有一种令人称道的价值。荷兰是一个水泽之国,水从土地和大海中升起,水把陆地、海洋与天空连接在一起。透过不可触知的雾霭,人们始终难以察觉阳光的金色、露珠的银色、水波的淡翡翠色是被混合在一起,还是分列在人们眼前。每一粒雾珠都像是一个肉眼看不见的巧妙机关。它们反射、折射着又解析着光线,改变着一切并且赋予一切白昼的明亮,还有宽大的光柱射入,实际上乃是一片阴影和黑暗,然而,笼罩在万物之上的这片阴霾和晦暗,都是人们无法瞥见或是在其他地方被蓄意掩盖着的。
保尔·波特,《与动物在一起的农民一家》1646,木板油画,37厘米×29厘米,慕尼黑老绘画陈列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