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用再说,这一点我和她一样清楚明了。
每天仍有无数的游客,陆续来到西藏,不为创造也不为变革,只为发现自己原本的容貌。
无怨无悔!苦乐参半!这是每一个来西藏的人的心声。
一首初来乍到的诗作,我早已不再看它,纯属不切实际的幼稚幻想。但是,肯定也因为某种特殊的感情,它总会悄悄地唤起我的记忆,提供以某些方面曾居留此方的一点证据。
每天,井边打水的时候,“格拉”的称呼依然那么悦耳动听。这声音,能够在任何时候不失时机地将许多与自我利益有关的叨唠压了下去,想及自己与西藏的深刻联系。
“格拉!”、“格拉!”
“格拉”,汉语“先生”、“老师”的意思,自从刚来时得到这样的称呼,便再也没有人问及我的真实姓名。
除此之外,许多在外界看来很重要的事情,都被虚无淡化得干干净净,它们是高原文化的典范,朝向另一个世界的象征。
在井边,可爱的藏族人们,他们会乐此不疲地告以许多时间概念模糊的神奇故事。在他们看来:连绵山脉是某某神灵的手臂;葱茏树木是某神灵的秀发;流淌的江河是某某神灵的血液;清澈的湖水是多情乳汁;甚至于释迦牟尼佛曾游历到这里,吐了几口唾液,便变成了眼前的几口井;还有莲花生大进藏时,曾来到这里制服恶龙;至于活佛喇嘛那儿讨到的甘露药丸,更是极品良药,据说无病不治……他们谈论这些故事时,认真的态度犹如亲眼所见。令人不得不信,却又实在难以首肯。
于是,一串刺耳尖锐的铃声,便在此联想翩翩的当口响起。它由我敲响,主动地敲响,无论在记忆或现实的境况。
它必须响起,科学的礼物必须分到每个人手里,科学的精神也是任何优秀寻道者之必备,它不能被随意地虚无缥缈,否则,泛滥的故事将成为愚昧大众的工具。
上课啦!在高原村庄的广袤土地上。
铃声一次次摇响,大人小孩纷沓而至。教室内变得太窄小了些。一旦是汉族老师的课,气氛总是比较庄重,不愿与人随便玩笑。
花销时间来学习“时间”,扎西老师也坐在讲台旁,穿的仍是那件普通质地的西装,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深知为人师表的态度。
反观孩子们的面孔,则袒露着很茫然无助的样子,因为事先敲了警钟的缘故。
“物理学家将时间分为实时间与虚时间,为的是探讨广义相对论与宇宙熵值不断增加的奥秘,在生活中,可以目睹的生、老、病、死等现象,被定义在实时间以内。当然,也确实有生活在虚时间状态下的人们,他们将佛法融入了生活,像名字中没有姓氏,认为一切都在轮回,父亲可能是孩子,孩子可能曾是父亲。
关于广义相对论,它告诉我们引力场的存在导致时空的扭曲,弱引力场中的时钟比强引力场中的时钟走得快些,一个粒子在万有引力场中以最短的曲线进行运动,究竟怎么回事,恕我无法回答,这些涉及深奥问题的知识,不是一般人能掌握,只能取其大概意思。我既非物理学家也非修行喇嘛,暂且让它们悬而未解,你们长大后自然会更有兴趣。这是我给大家讲授的另一类神话,它不是一堂正规课程,但对认识科学和佛法,尤其期待走出闭塞环境的你们,也许会有帮助。”
“感情纠缠真的会将人拖下地狱吗?”下课后,喜饶扎西私底下问我,那欲露还遮的样子真很好笑。
我笑而不答,不置可否,表情很端庄,看不出我内心泛起的疑惑。
“三个人我都爱啊!”喜饶扎西感叹道。
我说:“你现在已经生活在地狱里啦,备受情欲贪婪的煎熬,何必还谈虚无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