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我总是在寻找,山长水远,宇宙洪荒,我好像从混沌初开时已在进行这寻找,却并不知道自己找寻的是什么。梦里有时细雨霏微,有时霰雪如沙,偶尔会有月亮,幽暗地拉长我的影子。影子比我还更加孤独、迷茫。有凉风携着细细的音乐从宇宙彼端传来,却难分辨。
到了近几年,我在梦里渐渐看清那些石窟断碣,长河细沙,奇怪的是,河水是从南向北流的,宛若流金。早在中学时我们已经学过,世界上唯一一条从南向北流的河是尼罗河,于是我利用暑假去了一趟埃及,但却一无所获;后来我查到,印度的恒河虽然像一切河流一样,本来也是从北向南流,可是到了瓦拉纳西,却忽然打了个转儿,改为从南向北流。而这时候我也渐渐弄清楚,梦里的音乐,原是印度的梵乐。
虽然我不知道古老的印度梵乐和恒河水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然而我想,如果我来了印度,也许就能找到答案。就算白跑一趟也无妨,反正我是这样地喜欢古老文化。作为一个中学英语老师,行万里路绝对胜过读万卷书,也会使我的教学显得更加权威。
或者,这些都是我在为了自己的到处游走找一个理由。不然,漫漫长假,春节佳夕,我又能去哪儿?
七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新德里。我揉揉酸痛的眼和同样酸痛的腿,随人流走下舷梯。没有托运行李,填写入境卡后,便可以出关了。清晨的大厅清冷而简陋,接站口只有稀疏的几个人,展眼望去,没有见到写着我名字的牌子,也并不觉得焦虑,决定先到银行柜台换钱。
印度卢比与美金的当日汇兑是1:43.3,我兑了1000美元,却只拿到35000卢比,说是代扣税了。我迅速地做了一番心算,有些不满地问:“是不是算错了?请问汇兑税率是多少?”然而对方更加不满:“差不多啦。”说着又推给我一百卢比,再次说:“差不多啦。”
之前早就听说印度人的做事宗旨是“差不多”,但是连最官方的机场汇兑也是这样大而化之,还是令我意外。不过,反正也差不多啦,我只得收起钱放进手袋。忽然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是个黑皮肤长手长脚的少年,他有一双会笑的眼睛和很长很卷曲的睫毛,轻轻说:“Scarlet?”
我连忙答应,问:“你是辛哈?”他点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温情脉脉,有点像……我还来不及想清楚到底像什么,他已经伸出长手来,将一串黄色的清香素馨花环戴在我的脖子上,含笑说:“你真人比照片上更漂亮。”不等我说谢谢,又变魔术般取出一只嵌着莲花的银戒指戴在我手指上。
我大惊,夸张地将双手抱在胸前,作害羞状:“这么快便求婚?可是我们才刚刚认识!”
小辛哈哈大笑,这才轻轻拥抱我,用印度语说“欢迎”,接着用中文说:“过年好。你比想象中更可爱。”
这次我是真的有点害羞了,真没想到,印度男人恭维起女人来,比法国男人更肉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