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仔细、反复地阅读希伯来圣经所有作者的伟大原创作品时,我开始接近我杜撰的那个词——“事实性”(facticity)思想。我们太熟悉J笔下有关耶和华与众祖先的故事,我们几乎无法读懂它们,因为它们怪异或者就像弗洛伊德所说的“unheimlich”(神秘、无家可归)那样崇高,是某种太熟悉的东西。这些故事仍然那么具有原创性,我们无法用别的方式去理解它们,也就是说,我们仍旧陷身无法同化其原创性的那个传统之中,不管怎么努力。我想到的是这样一些不可思议的故事:耶和华舀出一些湿土、向它吹气从而制造了亚当,或者耶和华坐在幔利橡树下的土地上,吞食着烤乳牛、凝乳、牛奶和面包,接着被老迈的撒拉所恼的情景,因为当他预言以撒出生时,他觉察到撒拉的暗笑。但J所讲述的耶和华的故事还有更怪异的,比如他顽皮地变乱了放肆的巴别塔建造者的口音,在《出埃及记》中他试图残忍地、莫名其妙地击杀那个在去埃及途中宿夜的可怜的摩西,还有他亲手将摩西埋葬在一个没有标志的墓穴之中的不寻常故事等。更不同寻常的是J讲述的一个天使而非耶和华的故事,我认为那是死亡天使,他没有名字,雅各在毗努伊勒与他摔跤一整夜,为的是赢得较力获胜后的祝福,即新的名字以色列。这些及其他与之类似的故事不能用所谓拟人化就轻易打发掉,也不能只是当作标准性的东西加以处理,对此我们很可以分析证明。但我引用它们只是作为历史证据,证明J作者的每个重要痕迹都被《禧年书》彻底地抹掉了,那个高度标准化的作者断然拒绝同化J的每个最为原创而有难度的东西。
J是一个非常古怪的伟大作家,他的难度和原创性仍然令我们费解,也因我们而费解,因为他对我们的影响力处于一种隔绝状态。当我们试图把J有关耶和华的故事叫做拟人化的故事时,我们实际上是在规避J的影响,我们过分从字面上去理解他称做耶和华的那个比喻性存在。这种过于字面的理解到了最后,我们所想象的上帝就成了布莱克所讽刺的那个“尤里曾”(Urizen)或“诺伯达蒂”(Nobodaddy),一个高翔在天空的云山雾罩的老人。但是,在西奈显灵时,J向我们展示了一幅郊外野餐的场景,摩西和以色列长老中的七十人坐着吃喝立约的食物,他们亲眼目睹了耶和华。在J所表现的我们所谓神形的众祖先之怪异尊严面前,我们用纯粹的事实性来加以规避,我们嘀咕说,那是一个拟人化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