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非常对不起,我说,我对此很遗憾,我会承担清洗费用的。

我差点补充说:我是艾根多夫大型洗衣房的,我们对这种事很在行。

幸好我管住了自己的嘴。

那位年轻人陪我走出了旅馆大堂。

没事吧?他问。

是的,我答道。

用不用叫个医生?他问。

不用、不用,谢谢,我说。

幸亏这年轻人没跟我要证件或是询问别的什么具体详情。够悬的。看来我甚至不用承担所应承担的清洗费。就连我的加奶咖啡和点心都不用付钱了。那年轻人让我感到,他们这样做不是为了取悦我。相反,能让我走人他们已经谢天谢地了。

我很快穿过一条通路,来到一个大型停车场。瞬间我想不起把公司的车停在什么地方了。能离开那家旅馆我也挺高兴。这一撤退让我变得谨慎和不起眼。我观察一个男人,他正在打开车的后备厢,先从里面拿出一块面包和一把刀子,接着又拿出黄油、香肠、奶酪和一个西红柿。他又从前面车里取出一个公文夹,打开那夹子,一边嚼一边看里面的文件。可惜这个男人吃得很快,一块双连面包已经被他干掉了,现在他开始吃西红柿,三下五除二西红柿就没了影。我急需什么能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我往四下看了看,可是周围根本没有什么能让我多看一会儿的事。越来越多的人不再像过去那样把痰吐在地上,而是吐到纸篓里,这就是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了。那位吃东西的开车人把食物和公文夹塞回车中,开着车离开了这里。我热泪盈眶,这大概是幸福的泪水,因为我可以作为正常人回到正常世界中。另外在比较大的停车场可以毫无顾忌地哭一鼻子,没有人会注意到。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是一种非常好的感觉。我想起一句话:夏天掠过田野,用自己丰盛的阳光照耀着百花和青草。这句话就像出自一篇老作文!通往地下通道的入口处周围有铁栏杆,那里还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乱拉警报栓者须承担由此产生的费用。一天有数次(就像现在)我想为自己的孤独道声对不起。其实我并非真正孤独,因为我为此还有负罪感。也许我越来越喜欢独处有些不对头。其实大家都孤独,甚至周围的事物也孤独,最孤独的是那些被锁在停车场汽车里的动物。这时从我刚刚走过的台阶上来一个人,是我大学同学格尔德·安格曼,确切地说是格尔德·安格曼博士。几年前我们有一段时间几乎成了朋友。他转过身,我也转过身,我们相视而笑并握了握手。

你现在成了看停车场的!他喊道。

这么打招呼有些不太友好,一时间让我有些手足无措。我想说点儿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格尔德的双肩有些畸形(左肩比右肩明显强壮,但也隆起得更厉害),但他的脸颇有光彩,友好而令人鼓舞。

我没有太多时间,他说,我要去接我妻子,她从巴西回来,去那儿做访问学者。

噢!我脱口而出,听上去应该充满欣赏,还有一点点妒忌。

你在哪儿做事?他问。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自己还在艾根多夫大型洗衣房工作(这他知道),虽然这几年已经当了经理。格尔德笑了。他原本想写有关维特根斯坦的博士论文,最后还是写了尼采。他的论文题目是《尼采论自我教育》,当年我曾读过他的论文。

我现在是黑森州人民业余大学的媒体联络员,格尔德说,我常出差,作一些自以为聪明的报告。

我马上要办一所平心静气学堂,我说,夜校,它教的正是许多人想掌握的东西。

噢!格尔德说,这听上去蛮像那么回事嘛。

我也这么认为,我说,感兴趣的人很多。

什么时候开始?格尔德问。

大概明年初吧,我胸有成竹地大胆回答道,这主要得看我能否很快找到上课场地以及市里能不能在经费方面给我帮助。

这真了不起!格尔德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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