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艾根多夫在9点钟的时候让我去他的办公室,跟我谈新营销策略。我们即将提供“一日交货”服务。任何人只要中午12点前把要洗的衣物送到我们这儿,或是让我们登门去取(无论数量多大),到第二天中午12点我们就会把洗好、浆好或是熨好的衣物送货上门,而且是免费送。此外艾根多夫还想把每公斤的价格稍微降下一些。我觉得这么做没有必要,而且风险太大。展开这种营销攻势的背景显而易见:我们得争取新客户,而且不想让他们流失。艾根多夫不时会抱怨我们的洗衣设备没有百分之百地得到利用。我没十分把握,开展这场营销攻势的真正原因是不是盈利不够。艾根多夫在内心深处(不是每天,但时常)觉得他的员工们经常出工不出力。他认为员工中的很多人都是老奸巨猾的社会油子,他们像寄生虫一样不劳而获。早晨他走过洗衣房时,有时会说“早晨好,无赖们!”虽说他的口气是在开玩笑,可我们却听得出来,夜深人静时那种被半个世界的人欺骗了的感觉是怎样折磨过他。他最信不过的人就是送货员了。他坚信大多数送货员故意绕路,然后中途偷偷休息。我的任务就包括时不时对送货员进行监督,也就是说跟踪他们,看他们把车停在什么地方,是不是以及在哪儿吃第二顿早餐[1]欧洲有些地方(如波兰、巴伐利亚)有吃第二次早餐的习惯,时间一般在早餐和午餐之间。[1],或是干私活。我不愿意这么做,因为送货员(和其他同事)已经觉得处处受到严格控制了。
艾根多夫委托我为营销攻势想一些口号,此外还要撰写报纸广告词和热情洋溢的信给潜在客户。我并无什么天赋做这类事情,但艾根多夫认为广告公司的专业人员也多是骗子,另外让我干无非想省钱。我的副手魏斯女士要去发展新客户,主要目标是那些由女人主事的企业,这样魏斯女士就可以“在两个女人之间把这事搞定”(这是艾根多夫的说法)。魏斯女士记下要点,几乎让人听不出来地叹了口气,然后向窗外望去。魏斯女士马上就要四十六岁了,她的胸越来越大,这让她很烦恼。她想束缚自己的丰乳,所以常穿很紧的胸罩,这么一来在胸罩上沿处耸出的部分就让人觉得好像她长了第二对乳房似的。令人奇怪的是,艾根多夫的双下巴并没有给他带来显而易见的负面影响,尽管双下巴要比双胸更显眼。我的推测是:男人在忧郁方面比女人技高一筹,对身体的衰败他们比女人更能接受现实,女人对自己逝去的年华悼念得更激越,而男人不这样做。全洗衣房几乎没有一个人没听魏斯女士亲口讲过,她年轻时有着羚羊般的身材,四十岁以后才开始“往横里猛长”(她的表述),尽管她节食,甚至每星期都去游泳。相反,艾根多夫还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三十岁以前没有双下巴,这类话一个习惯忧郁的男人是不会说的。
此后我制订下周的工作计划,重新考虑如何调整7号送货员(卢比敕克)和11号送货员(科特卡)。我很清楚,调整这个词不过是控制的代名词而已。目的是让卢比敕克和科特卡不再有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接近中午的时候,也就是午休前半小时,我装做检查工作在洗衣设施间走来走去。我与设施操作人员和熨衣服的女工们简短交谈,我询问他们工作顺手不顺手,根据他们的意见是否还有什么地方值得改进。但这些人正好情绪不错(至少他们让人觉得如此),所以并未抱怨什么。会计部门的舍尔德勒女士向我汇报了莱茵高葡萄旅馆欠款的事,尽管我们一再去信警告,最后三批洗衣费用至今未付。我拿走相关卷宗并说会让我们的律师过问此事。我们确实会这么做,虽然大家对结局都很清楚:最后警告、对方宣告破产、追款失败、强行拍卖、我们只好接受这种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