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在19世纪后半叶,日本浮世绘版画、屏风画、绘草纸、陶瓷器、家具以及摆设品等大量日本美术品进入了欧洲,所谓“日本主义”的流行给西欧艺术家们带来很大的影响。当然不可否认的是,也有对于那些平常看不习惯的遥远异国的东西感到好奇的因素,但还不止这些,对于新的造型表现的新鲜感和惊异也是“日本主义”流行的一个巨大原因。就是说,过去不曾在西欧艺术里见到的各式各样的特质在不同于异国情调的层面上抓住了人们的心。
例如,很早就对日本美术有所关心的法国批评家恩斯特·谢斯诺于1869年在题为“日本美术”的讲演中举出,在屏风、插图、工艺品上见到的日本美术的特色为:第一,缺乏对称性;第二,图式化;第三,色彩。他后来在1878年世博会时发表了题为“巴黎的日本”的长篇评论文章,他在文中表明“意想不到的构图形态之巧妙,色彩之丰富,绘画效果的独创性,还有为了达到以上目的而使用的绘画手法的简明性”是欧洲艺术家、艺术爱好者们为之赞叹的对象。这里重要的是谢斯诺指出的“特色”不是日本的和服或团扇等异国主题,而是构图、色彩等纯粹与造型相关的特质。实际上,当时的欧洲艺术家们是出于具有新的表现可能性的理由而接受日本美术的。也就是说,到那时为止,欧洲的绘画表现里是不具有谢斯诺在日本美术中认可的诸“特色”的。
实际上,19世纪后半叶,直到马奈、莫奈出现为止,西欧绘画是以文艺复兴确立起来的再现现实的表现为基础的。具体来说,就是用透视法、质感画法、明暗法等再现眼睛看到的三维空间和三维对象。透视法是从一定视点看出去的有深度的空间在有限的画面框架里合理地构建出来的方法。质感画法和明暗法是把人体等对象用高光和阴影,也即通过明部与暗部的推移、对比画出真实感的再现方法。换言之,可以说这些方法就是要在二维的画面上创造出三维的幻象。当然,这种方法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流派下呈现出各种各样的多样性。但这些多样性只在一定的范围内变化,在再现现实的意义上,写实主义从文艺复兴的古典主义到19世纪的学院派,一直都是西欧绘画的根本。
与此相对,日本美术不追求西欧绘画意义上的三维世界的表现。相反他们尊重、强调二维平面的画面本性。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日本美术不懂空间的扩延或空间中的人物及其他各种对象的存在关系。在日本美术中,例如风景画或叙事画上就必须明确表现空间的扩延或人物们的位置关系。那是当然的,而且事实上都明确地表现了出来。到了近代初期发达起来的《洛中洛外图屏风》那样的都市图等,都明了地表现出了都市的扩延,以及其中各种各样建筑的位置和生活在其中的人们的姿态,表达了极为复杂的空间构造,只是表现的方法与西欧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