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与甘 (2)

吕碧城的才名胡惟德早有耳闻。他颇属意吕碧城,先是托时任直隶提学使的傅增湘从中做媒,遭到吕碧城的拒绝后,又写信给严复先生。他的信寄到严在上海的寓所,没有直接寄到时在北京严复的手里。严复的夫人朱明丽转信过程中,耽误了不少时间。当胡惟德的弟弟胡仲巽到北京找到严复的时候,此事已经过去很久,胡惟德已与一美国女留学生定亲。为此严复先生与夫人朱明丽闹了一场误会,甚是责备他的夫人。严复在一九○九年十月十四日给朱明丽的信说:

吕碧城亲事已罢论,渠曾来京一次看我,闻刻病在天津,颇重也。……胡惟德有信与我,汝何把他先拆,又不将原函寄来,是何道理?

严复接到朱明丽的信后,十月二十日又复信说:

胡惟德信,系我错怪,因其弟仲巽来寓告云:有一缄一电寄交沪寓,我云并未接到,后电又经汝先寄,前来信久未到,而汝信中又言胡欲与碧城结婚之事,所以疑汝先行拆看,信又不寄前来,至于信局延阁种种,吾不知也。此事早作罢论,据胡老二言,乃其兄已与一美国女学生定亲,不知信否?碧城虽经母姊相劝,然亦无意,但闻近在天津害病颇重。

尽管严复去年就与碧城讨论过婚姻问题,希望她早觅佳偶,然没有具体目标和对象,只是一种理论上的说服和提醒。当胡惟德找上门来的时候,严复又与之失之交臂,没能帮上这位女弟子的忙,对严复来说,无疑是一种遗憾。而吕碧城没有同意这桩婚事,当然有自己的想法和标准,或者说是做人的基本观念不同,因而失去了这次择偶的机会,令许多人为之惋惜。

一九一○年夏天。

吕碧城与本校英籍教习甘德璘女士相约到北戴河疗养,下榻于甘女士父母在联峰山的别墅。临行时因甘女士生病,须缓一星期起程,于是由甘母陪她一同前往。她们从天津乘早车出发,晚六时才到达北戴河车站。

北戴河在秦皇岛西南十五公里处,因戴河流经其西而得名。远在两千多年前的汉代,就已成为舟楫聚泊之所,1898年辟为避暑区。它春无风沙、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海岸线漫长曲折,沙软潮平、海水清澈,是一处宜人的天然浴场。

她们下车后适逢阴雨,天气凉爽,有如深秋,于是便雇了一台轿子,拾级登山。联峰山不高,只一百五十多米,因山势联缀有联峰之妙,故得名;远视又状似莲蓬,故又名“莲蓬山”。它坐北面南,起伏连绵,幢幢西式别墅依山而建。不一会儿便到了甘家寓所。见过甘德璘的父亲(六十多岁老牧师)后,便进晚餐,略叙寒暄即到寝室休息。

第二天清晨,吕碧城不等早餐,欲下山看海,甘牧师只得由她前去。她迎着早晨的阳光边走边看,山景一幢幢向她奔来:

蜿蜒行数武,即怪石崚嶒,大者如屋,小者如拳,石齿巉巉,冁然作狞笑状。老木悬崖,如长枪大戟,槎桠交错,叶离离作古翠色。过此则为松林,拔地参天,一望无际。渐闻波涛澎湃之声,不辨为松风为海外也。其时旭日初升、万松竞翠,此声此色,直若濯发游大罗天,听钧天广乐。心身愉快,殆为余生平第一次所经也。

她来到海边,迎风而立,积沙没屐。拍岸而来的浪涛,打湿了她的裙裾。她踏沙而行,风吹乱了她的秀发,一人独自站在海边,那浪涛如吼,她陡感悚惧和孤独,于是踉跄觅路而返。突然她感到腹馁力疲,想乘舆回舍,然四顾无一人踪。她来到一小村前,有不少小驴系在林下,于是便策蹇而回。

甘牧师迎上前去问:“累了吧?”

吕碧城说:“还好。”

甘牧师笑着说:“我用望远镜已看到您在海滨困顿之状了。”

二人相对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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