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法部公文送到直隶总督府的时候,袁世凯对来人不冷不热地说:“你们要抓吕碧城,恐怕先得问个清楚,她是我在天津创办的公立女学堂聘来的新学人物,如果只是认识秋瑾、有书信往来就要抓人,那好,你回去告诉你们的尚书,我与吕碧城也认识、有书信往来,是不是连我也一起抓走啊?”
袁世凯的话绵里藏针,法部也觉得不好办。袁世凯也不是等闲之辈,法部不得不给面子,从此,“吕案”也就不了了之。
秋瑾被害,吕碧城第一时间从报上看到了有关消息,联想到自己几年来与她的交往和共同的理想,不禁悲从中来,她在《蝶恋花》一词中写道:
寒食东风郊外路。漠漠平原,触目成凄苦。日暮荒鸱啼古树,断桥人静昏昏雨。遥望深邱埋玉处。烟草迷离,为赋招魂句。人去纸钱灰自舞,饥乌共踏孤坟语。
然而,清廷对革命党人的大肆搜捕,祸之所殃,也给吕碧城极大的压力。有一段日子她诚惶诚恐,心里惴惴不安。特别是吴芝瑛被关入狱后,她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感到大祸随时会落到自己头上。她常常以酒浇愁,用填词来消解愁怀。她在词作《声声慢》中写道:
听残腊鼓,吹暖饧箫,凤城柳弄轻烟。检点春衫,宵来换了吴绵。啼莺唤愁未醒,锦屏深,贯倚恹恹。朦胧语,问人间何世,月地花天。还剩浮生几日?尽伤心付与,浅醉闲眠。无赖斜阳,为底红到楼边?繁香又都吹尽,费冰毫、多事题笺。人空瘦,到明朝、怕启绣奁。
直到这时,她才深深感到愁的滋味和那面无情的大网带来的巨大压力。
当吕碧城得知总督袁世凯为她开脱,躲过这一劫时,她立刻驰书相报,并进袁府答谢。
袁世凯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指着站在身边的翩翩少年袁克文说:“不用感谢我,是他告诉了我这件事。你不认识他吧,他对你的诗词文章仰慕已久。”
吕碧城忙说:“公子的聪慧,碧城早有所闻,只是未曾晤面。”
袁世凯说:“克文素好虚声,学步名士。古人讲以文会友,你是文坛才媛,今后给他多加指点。”
从此,他们成为文坛唱和的好友。
便是后来成为袁世凯家庭教师的周砥女士,亦是袁克文请吕碧城推荐的她的得意门生。周砥在袁家多年,默默工作,精心执教,深得袁世凯信任。民国初年,由袁世凯做媒,嫁给两江总督冯国璋,后来成为民国代总统夫人。
这是吕碧城和袁克文交往的肇端。
秋日的天津新站,沐浴在温暖的晚霞里。
严复应学部之召,由沪赴京参加第二届游学毕业生考试。他携外甥女何纫兰一起北上,途经天津时下车逗留两日,特意安排何纫兰与吕碧城相识,下榻于租界的长发客栈,乘晚车进京。
吕碧城、英敛之夫妇赶到车站送行。
汽笛声拉响了,火车徐徐开动。严复、何纫兰探身窗外,频频向他们挥手。
吕碧城随着列车的移动,慢慢地奔跑着,眼里含满了泪花。
一年前,何纫兰夫妇由福建老家到上海求学,因她是严复幼妹的唯一女儿,读书期间,严复给予了无慰不至的关怀。那时何纫兰只有二十五岁,对新学情有独钟,于是严复就介绍她与吕碧城相识,让鸿雁搭起了她们之间的桥梁。
1907年夏天,何纫兰(严复代笔)复吕碧城信说:
吾国屡遭外侮,自天演物竞优劣败之说自西徂东,前识之人咸怀复亡之惧,于是教育之议兴于朝野。顾数年以来,男子之学尚未完备,而所谓女学,滋勿暇矣。第自妹观之,窃谓中国不开民智、进人格,则亦已耳。必欲为根本之图,舍女学无下手处。盖性无善恶,长而趋于邪者,外诱胜,而养之者无其术也。顾受教莫先于庭闱,而勖善莫深于慈母,孩提自襁褓以至六七岁,大抵皆母教所行之时;故曰必为真教育,舍女学无下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