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就开学了,我照例一个人去报名,一个人领了课本回家,孔小岁正式升小学了,我爸带着他去报名,回来后把一叠书拿到我面前说:“你帮他包一下书皮。”
我接过那叠书和包装纸就开始忙乎,头都不抬一下。孔小岁站在旁边很认真地看着,我父亲也站了一会儿,接着就走开了。自从那天在步行街遇到他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跟他说过话,以前他让我做什么不乐意的事我还会顶撞他一下,现在则不了,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也不拒绝,也不看他,就是这样。
蒋七有时候问我:“你就打算这么跟他耗一辈子?”
“用不了一辈子,等升高中以后我就去住校,可以彻底搬出来了。”
“计划得还挺清楚。”蒋七讽刺似的说。
但我真的做到了,从十五岁之后就真的没有再叫过他一声“爸爸”。我们像一对相安无事的陌生人一样生活在同一个空间,一直到我正式离家,再也没有见过他。
再接着许清出发去北京,我们一伙人去送他,他提着一个很大的尼龙旅行箱,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许老师没来,他妈妈为了照顾许老师也没来。站台上到处是去外地念书的学生,许清挤在他们当中,却还是像一株小白杨一样高挑、醒目。他一个一个跟我们握手话别,轮到我的时候他很认真地看着我说:“李雀,你要小心一点儿,他们两个是男孩子,我一点都不担心,但你是女孩子,保护不好自己是会吃亏的。”
“我还能有什么亏吃?”我故作随意,心里却早已软成一片。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讲这样的话给我听,我不是不感动的。
许清凝视我,直看到我的心里去,我心虚地移开目光,但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用力握了一下,接着就走了。
火车启动,一路向北,我有种很刻骨的难过,此生第一次体会了离别。
回去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未来好像忽然就变成一种无法确定的事情,曾经我以为一年一年过去,我走着走着未来就会出现在我面前,但现在我有点怀疑它是不是真的会自动出现在我面前了。
但那种怀疑几天后就消失了,几天后我收到了一本杂志,打开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里面有我的文章。那是一本比较大的刊物,之前我看到作者访谈得知一篇文章有几百块钱的稿费,为此我投了很久的稿子,一直没有结果,我都快要放弃了,却骤然发现我的名字出现在里面。
我恨不得尖叫起来,可是看看四周,却发现连一个可以分享喜悦的人都没有。我回到家里,欣喜若狂地去找蒋七,把杂志放到他面前,跟他解释这本杂志有多厉害、稿费有多高,蒋七却只是淡淡地说:“不错嘛,再努力一下以后就不用再去卖啤酒了。”
“滚!”我大声骂他,他也不介意,笑了笑继续低头做功课。
找不到人分享好消息的感觉太糟糕了,我压抑了好久才想起一个名字,于是放学后按照记忆找到了路小野家的火锅店。我走进去,他不在,服务员不怀好意地说:“他在隔壁网吧。”
我又跑去网吧找他,他正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打游戏。他打游戏的时候不像别人一样容易激动,他只是认真地盯着屏幕,右手拎着鼠标绳子在脑袋旁晃来晃去。淡蓝色的光线映着他的脸和他的歪鼻子,那个时候的他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纯真。
我走过去拍了路小野的肩膀一下,他回头,看到我,有些惊讶,问:“你怎么来了?”
我把杂志放到他面前,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用眼神询问我,我用力地点了点头,他很高兴地笑了起来,接着翻看那本杂志,不久总算是找到了,就很认真地看了起来。
我拉了一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他认真的表情让我有点感动。他看完了,很由衷地说:“这篇写得不错!”又问,“吃饭了吗?”
“没。”
“走,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