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溅在池塘的边上,近些的风筝在翻腾,在穿插。风筝越近,就越是扭曲,越是狂乱。一只风筝掉进了池塘。还有一只,抽搐了好一阵子之后,掉在了G. F. 瓦茨(勋章获得者,皇家科学院院士)的物理能量模型的后面。只有两只飞得平稳,那两只前后串联,比翼齐飞,就像缆绳拽着的幸福的驳船,是小孩子从双线卷筒上放起来的。她只看得清有两只风筝,在树顶的高空并排飞行,在已经变暗的东方的映衬下就像斑点一样。正当她望着的时候,后面的云团散开了,有一阵子,那两只风筝在淡绿色天空的空隙中一动不动,颜色发黑,显得十分醒目。
她越来越急躁。凯里先生还不来展现放风筝的本事,他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她一直坐着,直到天都要黑了,直到除那小孩之外的所有放风筝的人都走了。终于,他也开始收线了,西莉亚望着,等着风筝映入眼帘。风筝出现的时候,那歪歪扭扭的样子让她吃了一惊,她实在难以相信,在绷直的拉线上飞得如此平静的竟是同一对风筝。小孩子是个里手,他放得很灵巧,手法足以和凯里先生本人媲美。最后,风筝静静地来了,低低地悬在头顶上方的昏暗中,接着就轻轻地降落了。小孩子在雨中跪下来,拆开风筝,把尾部和骨架包在翼片里,然后唱着歌就走了。当他走过雨棚的时候,西莉亚喊了一声“晚安”。他在唱歌,没有听见。
不一会儿,大门要关了,公园看护员满园子地吆喝:关门啰。西莉亚慢慢地抬起脚步,沿布罗道走去,不知凯里先生到底怎么了——除了风和日丽,他通常是不受任何天气干扰的。似乎他并不需要她来推轮椅,他总是坚持自己来摇。不停地摇动杠杆,这份感觉他很喜欢,他说那感觉就像是转动啤酒机的把手。看来,凯里先生出问题了。
她坐上地方铁路,从诺丁山大门站坐到国王十字架站。库柏也是如此。她步履沉重地沿苏格兰路走着,感觉由于这趟外出自己更难受了。她身体累了,衣服湿了,凯里先生没有来,而小孩子也没听见那声“晚安”。没有什么地方值得再去,可是她很高兴自己到了。库柏也是这样。她走了进去,可见她就住在那儿。这一次,他没有超越权限,而是一记住门牌号码就赶忙离去。库柏记得的符号不多,可一记住就无法抹除。西莉亚在黑暗中爬上了楼梯,这时卡里奇小姐从自己的房间出来,打开了电灯。西莉亚站住,两脚踏在不同的台阶上,一只手扶在栏杆上,脸侧着。
“你外出的时候,莫菲先生来过。”卡里奇小姐说道。“你出去还不到五分钟。”
有整整一秒钟,西莉亚误以为那句话的意思是莫菲已经回来了。
“他拿了自己的袋子和那张椅子,”卡里奇小姐说道,“可他不能耽误。”
像通常那样沉默,西莉亚仿佛在查看扶在栏杆上的那只手,她的表情卡里奇小姐一点儿都没错过。
“留了什么口信吗?”西莉亚终于说道。
“我听不见你的话。”卡里奇小姐说道。
“莫菲先生留了什么口信吗?”西莉亚说道。她转身要走,又上了一级台阶。
“等等,等我看得见再说。”卡里奇小姐说道。
西莉亚等着。
“留了,”卡里奇小姐说道,“既然你问我,他确实要我告诉你,他很好,会写信来的。”撒谎。卡里奇小姐的同情心没有边际,只懂得施舍。
显而易见,口信的所有内容就这么一点儿,西莉亚只好再次抬脚,慢吞吞地上楼。卡里奇小姐站着,望着她,一根手指放在开关上。楼梯拐弯了,西莉亚的身体看不见了,可卡里奇小姐还看得到栏杆上的那只手,握得紧紧的,滑了一小段距离,又握紧,接着又滑了一小段距离。当那只手也消失了的时候,卡里奇小姐关上电灯,站在黑暗中聆听,这样节约得多,不用说音响效果也会更好。
她惊奇地听到,大房间的门打开了,迅即又关上了。脚步声停了一会儿,接着又继续往上,和先前一样慢吞吞的,兴许更加犹疑。她等着,直到老头子的房门关上,声音既不大也不小,然后回自己的房间读书:《幻视的烛光》,乔治·拉塞尔著。[ 乔治·威廉·拉塞尔(1867—1935)是爱尔兰作家、画家和民族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