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本序(16)

维吉尔常直接向读者致辞,邀请读者亲身参加到人物的处境中去,使读者感到亲切。这可能是口头文学传统的痕迹。如埃涅阿斯听到神命令他离开迦太基,他心里很矛盾,诗人就问quid agat?“他该怎么办呢?”要读者和诗人一起为人物分忧。

维吉尔的文字精炼到了一个读起来几乎象格言警句的程度,也就是说他善于把丰富的人生经验用极少的文字概括起来。这是罗马教育强调修辞学的结果,古代许多诗人都有这本领。希腊罗马都出了一些专门写警句的诗人。前面引过马克思引的“我警惕希腊人,尽管他们是带着礼物来的”(2.48),他还引过:quantum mutatus abillo Hectore,“已经变得完全不是原来的赫克托尔了”(2.274,这是埃涅阿斯梦中所见的赫克托尔,遍体鳞伤,和他生前的英武,对照太强烈了,而且感情浓厚,所以这句话给读者的印象深刻难忘)。

他的名句也经常为历代文人援引。其中如Hoc opus,hic labor est,“这是困难的、费力的”(6.129,指下到冥界就再难回头,死后不能再生,可以作无限的引申);又如前引“被征服的人只有一条活路,那就是不要希望有活路”(2.354),概括了一种极端绝望的情绪,颇象《李尔王》里葛罗斯特所说“我们之于天神,就象顽童手里的蜻蜓,他们杀我们取乐”。他善于用警句式的语句刻划人物性格,如埃涅阿斯伤愈后重新投入战斗,对儿子说:“孩子,从我身上你要学到什么是勇敢,什么叫真正的吃苦,至于什么是运气,你只好去请教别人。”

维吉尔是一位深沉的诗人,他毕生追求着一个比罗马帝国更伟大的理想,他的孜孜不倦的追求的精神,他从内心深处流露出来的那种溥世同仁的思想,有着极大的感染力。他的诗扩大了我们的知识和感情经验以及欣赏趣味。尽管它离我们很远,我们若付出一些劳动,克服历史文化所设置的某些障碍,它所能给我们的满足恐怕不亚于当代西方文学。约翰逊有一段话批评18世纪读者对二三流次等作品趋之若鹜的风气,其中一半的精神是可取的,即要读人类遗留下来的优秀文学。他说:“我们非得读现在人们都在读的作品不可。有人认为这类过多的孵化物(superfoetation),当代出版物之大量繁殖,对优秀的文学是有害的,因为它迫使我们非去读这些大量的劣质的东西不可,为的是赶时髦,结果,好作品就因为没有了时间而受到忽略,因为一个读了几本现代作品的人,在与人交谈时,比读过古代最优秀作品的人,他的虚荣心更能得到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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