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不会遇见你(24)

这句话像一把刀一样,狠狠地在我脑子里不断搅动着,一瞬间我脑子里的马蜂窝嗡的一下炸开了,黑夜被一道闪电一样的白光照成了白天。这是我初中的课堂上,我身边的同学全都穿着裹尸布一样的校服,摇摇晃晃地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行尸走肉,你们看到了吗?你们看到他们脸上僵硬的白色了吗?我的初中班主任在课堂上用尖锐的、刺耳的声音指着我,“你一个女生怎么就不知道矜持呢?你穿的跟大家都不一样你是想勾引谁?你看看你的着装像个学生吗?我告诉你们吧,穿成她这样就是不要脸,耍贱——”满屋子铺天盖地的,促狭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挤过来,那种气势磅礴的残忍足够把生铁都挤压成萎缩的一个小球,足够掐住你的脖子直到窒息,直到你的五脏六腑全都烧起来,天蓝得真苍凉啊,真凛冽啊,我已经听到尸群开始饕餮大餐地、喜悦地磨牙声了,好,好,你们都是对的那凭什么我和你们不一样就是错的呢,已经5000年了,这个国度从来就没有变过,每个人都得被孔孟典籍程朱理学一层一层地刷到墙上变成个僵白坚硬的浮尸,连衣着都是有等级之分的散发着浓厚的纸浆油漆味儿,这个世界为什么那么野蛮呢?

思瑶,你告诉我,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吗?

“你闭嘴!”我听见了一种类似动物的,声嘶力竭的尖叫,随后意识到这个可怕的声音是从我的喉咙里发出来的。我胡乱地抄起手边的什么东西,也许是思瑶的书包,劈头盖脸地朝她脸上打了过去。视线里的一切变成了刺眼的白色,好像有一只猛兽在什么地方复活了过来,疯狂地仰天长啸。4年前我一个人站在空空荡荡的走廊里,上课铃声清脆地在耳膜上刮来刮去。所有人都远去了,除了秋风。班主任那个婊子不大不小的笑声从走廊尽头传过来,“她妈妈就是那样,什么样的妈妈就能有什么样的女儿。”那时候的我心里想的是什么来着?对了,你们都该下十八层地狱。

你们都该下十八层地狱,我说到做到。

“苏鹿!”我的两只脚忽然离地了,顾惊云从后面整个地把我抱了起来。我像是从高处坠落了似的,感到一阵翻天覆地的眩晕,白色渐渐地退去了,眼前的世界摇摇晃晃地恢复了正常,我被顾惊云身上海浪一样的香味包裹住了,“行了,”他在我耳边低声地,用力地说,“你快把她给弄死了——”

我忍着眩晕,茫然地甩了甩头,看见思瑶在我面前挡着脸,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可能是被卷纸夹的尖角划出来的,满屋的人都在静静地看着我,浓烈的酒味,残羹冷饭油腻的气味,屋子里木屑温暖的气味,一切都卷土重来。被当作凶器的书包啪地掉了下去,我看着我的手,手掌发红,不断地颤抖着,思瑶满脸憋得通红,扶着锅台,慢慢地站了起来,她把书包整个地倒过去,里面的玻璃碎片夹着几滴水洒了出来,那是徐欣送她的水晶球,她蹲下身去收拾满地湿漉漉的纸页,嘴角滴下的一滴血像是堆了雪的坟头上冶艳的梅花,然后重重地顿了一下书包,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瞪了我一眼,那个眼神搅杂着愤恨,羞辱,恩断义绝,好像是个誓死不当俘虏的将领用血写下来的绝命书。我终于知道,我已经彻彻底底地失去她了。

天哪,苏鹿,你好好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她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跑进了风雪里。满屋子里剩下了肃穆的寂静,好像刚刚参加过一场葬礼。

隔了漫长的好像一个世纪的时间,江琴终于开了口,“都愣着干什么啊,”她努力地维持着笑嘻嘻的声音,“那小逗B,打了白打,苏鹿你可千万别给她押金,这不合法,一点儿道理都没有。”

“对,”玛丽莲眯着眼睛,妩媚地笑笑,“反正我刚才听她说话就不顺耳,到时候她要真敢报警,我们就说都没看见,是她自己掐的想要诬赖我们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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