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克街口的卡门(17)

“小?小是理由吗?谁没小过?我小的时候比她懂事儿一百倍——”徐庆春指着坐在地上像个布娃娃一样的思瑶,她忽然又爆发了新一轮的号啕大哭,这一轮的哭声重了点儿,把在卧室里睡觉的顾惊云和在外面等着我们的徐欣都引进来了。“你们干吗呢这么久——”徐欣才进来就感觉到了屋子里面剑拔弩张的氛围,他像个不期而至的闯入者一样,环视了一圈,尴尬地挺了挺腰杆。

“老公我让她洗碗她不洗。”徐庆春指着思瑶,像指着一摊洒在台阶上的菜汤一样,平静地扬起头。

“这点小事儿,”顾惊云无声地笑了笑,连我都听出来那种笑声不是平时的轻闲,而有了许多小心翼翼的成分——他该是怕死这个女人了吧,害怕她那随时随地都会爆发出来的,歇斯底里的尖叫。“思瑶,她让你洗碗你就洗去嘛。”

思瑶泪眼蒙眬地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徐欣,然后手指轻轻地抓住我的衣角。徐欣肯定是听到了顾惊云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然后不知从哪儿蹿出来了一股怒火,“我们还有事儿呢,洗什么碗,我看你长得就像个碗。”

这句挑衅的话实际上并没有把顾惊云激怒,但是徐庆春在一旁看着他,那眼神就好像是推着船的无声的海浪,去啊,她的眼睛瞟了一下徐欣,顾惊云就像个被人硬推上台的,还没有化好妆的老生,可是他已经骑虎难下了。他走到徐欣面前去,好像还带着点歉意地笑了一下,然后轻轻松松地抡起拳头往他脸上砸过去,我从没有见过一个人朝人抡拳头的时候那么自然,一点杀气也没有,好像他在打扫房间,在修理一个家具。徐欣徒劳地把胳膊架在脸前面抵挡着,这一连串的动作,好像被剪辑慢放了一样,思瑶在旁边手足无措地站着,徐庆春靠着柱子抱着臂冷冷地笑,“给人家当条狗帮人打架有意思吗,人家理你吗?”

我抬起眼来迎着徐庆春刀子一样的眼光看过去,我想不到她是出自什么心态,总之她这么一说,就彻彻底底地把我卷进去了,我没办法也只能站在徐欣一边了,我不忍心看着任何一方势单力薄还在屡战屡败。我看着徐欣,气喘吁吁地躲在柱子后面,他不专心,他根本就没想赢过谁,我知道这是他导演的烂戏可是没办法出于礼貌还是要给两下掌声。他见我看着他,表演得更加精彩了,从兜里摸出车钥匙,扔给思瑶,简直像老电影里的革命烈士“把电台运到根据地”那样的悲壮,“你快给林梦溪打电话叫她来开车——”思瑶茫然地点点头就往门外跑,这孩子,太容易掉到别人给她挖的坑里去了。

“开你妈的车——”我终于忍不住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跑上去,他的额角一直在流着血,眼镜被打烂了,一块碎裂的塑料扎到他眼角里去,整个脸上,胳膊上全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思瑶,马上给林梦溪打电话来让她把这货送到医院去。”他扯了块手纸,像个电视剧里快要牺牲的主角一样,对着我强颜欢笑,“你们快去玩吧,大过节的去什么医院——”我站起身来,低着头,对着他微笑了一下,“你演够了没。”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苏鹿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思瑶站在晚风习习吹来的入口,朝着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夕阳像个打碎的雕彩花瓶一样,把她天真的眼神割出来一种陌生的颜色,不过这种颜色很快就一闪而过了。

林小姐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满脸都是那种妈妈看到不争气的儿子被人收了保护费一样的心疼,“徐欣你这是图什么,”她搀扶着徐欣走在很靠前的位置,把我们都当成空气一样,还像侍候太子似的,给他推了一架轮椅过来,不由分说地把他按下去,“进了急诊室就要装得吓人一点,要不然人家不理你。”

思瑶也不说话,我们并成一排在医院长长的走廊里前进,医生接过轮椅把徐欣送到急诊室去,还问我们要不要报警。“不要了吧,”我们三个异口同声地说,然后互相各怀鬼胎地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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