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边满是石子,被水冲得光滑无比,原本洁白晶莹,如今却沾满血迹。远处,喊杀声却是逐渐停歇,旌旗也在风中时隐时现。
朱闻收回长枪,早有人上前将半凝固的紫黑血污擦拭,他毫不在意地接过绢帕,净了面,却不脱甲胄,只是凝目望向东北角。
“我军气势如虹,正在长驱直入。”一旁的随军幕僚笑着指点道。
朱闻理也不理,只是冷眼凝视那一片,但见旌旗乱摇,四下烟尘鲜血齐飞,却是越发远去。
他眯眼看了半晌,断然道:“鸣金收兵。”
什么?
众人听得真切,简直不能相信,幕僚讷讷道:“君侯,何不乘胜追击?”
“追什么?赶上那颜族老贼酋,随后在前面的浑风谷被两侧山脊上的伏兵杀个精光?”
朱闻冷笑道,眼中杀意更盛,森然之下,宛如修罗再世。他瞥了一眼众人,笑容不带一丝温度:“你们下次再说这种蠢话,就自行去前锋营报到。”
他侧过头,一头长发在风中飘扬,他伸手接过羊皮图卷,略一思索,在右下一点:“如果我所料不差,那颜族长真正的藏身之地,大概在这里——我跟他打交道这么些年,这般怕死远遁的秉性,倒是深深领教到了。”
山坡之上,残雪尤在,新绿已生,已被践踏得不成样子。在一棵矮树之下,一道纤瘦身影背倚树干,正持着抢来的长剑,与四、五人对峙。
疏真连续咳着,全身凝滞,简直要瘫软下来,但手中长剑仍是丝毫不动,月光下雪刃映红——那是它前任主人的鲜血。
四、五人脚步盘旋,逐渐围上,头领见又亡一人,心中怒火更盛——众人追下时,一人见她柔弱之姿、脚步虚浮,便大胆上前擒人,却不料大意之下,被近身反噬。
这番行动正主没有杀成,折损在侍卫手上的倒有一半,又被这女子莫名杀了两人,回去禀给上头,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想下去,心中却更添烦躁,怒喝道:“一齐围上去!”
瞬间便见雪刃纷飞,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势下,却见那柄染血长剑险险避开刺客们,颤巍巍、好似有心无意的,竟又刺中一人!
惨叫声又起,疏真半张脸满是血污,虽然没有刺穿头颅,却也让人重伤痛号!
疏真喘息着,只觉得胸中恶心欲呕,几乎一口血喷了出来,她侧身一避,对方的刀剑仍是刺中了她右臂,顿时血流如注。
没有任何内力,单凭绝妙剑招与之周旋,果然仍是不行……她心中想着,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左肩又是一阵剧痛,她眼前已然开始模糊,奋力刺出的剑却仍是果断冷厉。
好似又刺中了什么人……血的艳色从眼前掠过……她的呼吸逐渐急促,身形摇摇欲坠,天上的明月带着银白的冷光,在她的眼中扭曲破碎。
眼前的冥黑越发深了,死亡的藤蔓仿佛从黄泉中蜿蜒伸出,逐渐将她卷入、收紧。即使再锐利的宝剑,也割不开眼前那无边无尽的阴霾——
已然,到了最后一步了吗?
她此时脑中越发清醒,二十多年的岁月,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流光片影般飞逝。
人生如此,够了吗……
自己,真还要继续苟活在这世上吗……
又一声惨叫响起,她却已浑然不觉,咽下口中的腥甜,她竭力地、用尽所有意志地靠着树干,不倒、不动。
虚空幻影中,宫阙千重,无数血泊在眼前涌动,一张张面庞……凄厉、含笑、欣慰、豪迈,最后,是可霓那安然恬静的笑颜——
主上……你要好好活下去啊!
不!
我……我不甘心……
那么……要继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