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赵静的眼睛却是一直望着车窗外。好像要把眼前这些无尽的大山读个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又好像是对谁表白此时此刻的真切感受。
在心里,我很赞同她的观点。
从康定出发后,海拔高度一直在提高,从2000多米已经爬到4000多米了。海拔在提高,空气中的含氧量却在锐意减少。空气稀薄、道路艰险这两大难题在考验着我们。它不像我们平常所理解的那样,只要意志坚定,就能战胜困难。
良久,我才对赵静说:“在川藏线上行走,考验的是身体条件,精神考验在其次。能不能渡过这一关,在天意而不是在个人的精神意志。”
“天意?”赵静睁大眼睛,很是惊讶,“我们怎么应对?”
我想了想,说:“现在,终日坐在汽车里蜷缩着身体的我们,只需要放开胸怀、透透气,需要自己给自己一点宽松一点自由、一片阳光一个纾解。具体的做法很简单,深深地呼吸,让自己气定神闲,直面这一片荒凉。”
汽车开始沿着盘山公路在脚巴山的山腰蜿蜒而下。
川藏线其险无比,这话一点不假。
高原上的山涧、河流很多,即使不下雨,水量也很充沛,水流造成的滑坡、塌方和泥石流随处可见。汽车绕着一个个竹笋状的山坡攀爬前行,好不容易爬上去,又像剥竹笋似的绕下山坡。窗外的景物如走马灯一样不断更换,汽车却像是在原地踏步打转。羊肠小道下面,就是万丈深渊,激流奔腾,翻卷着白浪和漩涡,流向远方。
山间,翻滚着白色浪花的江奔涌而下。
由于还不到雨季,这一带的江水看起来没有刚才那一段那样咆哮、那样湍急。脚巴山是林区,山上长满了冷杉类乔木,高达入云、枝叶繁茂。植被呈垂直分布,层次分明。谷地生长着半常绿阔叶林,西藏柏木为主的针叶林则高高耸立于山脊。崇山峻岭间稀稀有一片青灰色的苔原,凝固着几千几万年洪荒的冰冷。除此之外,谷底没有绿树也没有野草。是生命从未降临过这里,还是萌生后又被粗暴地扼杀?
而这条奔腾的江水最终在一座险峰处向别的方向流去。峡谷变得越来越深沉,公路也不得不沿着崎岖的河谷向前延伸。有时公路有很长一段蜿蜒曲折,跨过石桥、穿过陡峭的峡谷。湍急的河流凿刻着怪石嶙峋的山体。这里的道路十分狭窄,似乎是由无数个死角和急转弯构成的。
这时我发现,次仁扎西和小刘师傅驾车技术不仅娴熟,神情也十分地镇定。当我们因为一个急弯或一个大坑而惊呼的时候,他们几乎面无表情,娴熟地控制着油门和刹车,并非常迅速地调整档位,让车子平稳前行。
在一次急转弯后,边勇压低嗓音口气哀婉,惊恐万状地对我说:“哥们儿,我真的有点想家了……”
其实我那时也有点心惊胆颤的,但是对于边勇的过分反应有点不屑,咧嘴干笑了一下,反问道:“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说实话,我挺害怕的。”
“至于吗?一切都挺正常的呀。”
“可是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越想越害怕。”
“没理由!”我恨恨地说,“你怎么越来越娘娘腔了?一个大男人的,别扰乱军心,好吗?”
他支支吾吾地说:“你瞧这路,这是人走的路吗?嗯?”
“可是刚才你还大声武气地跟红红开玩笑呢。挺乐观的嘛。”
“那是不一样的感受啊。”边勇再次把嗓音压低,说,“刚才那段路没有这么险哪!这会儿不一样了,你瞧、你瞧……”
边勇把手往前方一指,“山这边儿是悬崖,山那边儿是条江,无论撞了哪边儿都得玩完。是不是?再者说了……”
说到这儿,边勇干笑两声,像是好几天没喝水。“这路吧……这路,它怎么就没个尽头啊?”
“看来,你的感受太痛苦了,需要释怀,需要……”听着边勇嗡嗡低语,我一时还真找不到安慰他的语言,脑子在飞快地转着。
“需要怎么样、需要怎么样?你说啊……”边勇问。似乎急着要从我这里得到宽肠抒怀的秘方。
“杨兄,我可是拿你当真朋友的啊!”边勇一把拉住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