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赵庆的老婆把向北堵在电视台大院门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说他家赵庆的病越来越严重了,现在甚至还会动手打人,她来求电视台派人把他送到医院去治疗。

赵庆的老婆本来是来找张又波的,可是连续几天都没有碰到张又波的面,没有人告诉她这事应该去找谁,她就只好候在大门口等,随便逮到哪个台领导就找哪个。

可是,第一个等到的李副台长说,这事不归他分管,让赵庆的老婆找找别的领导。赵庆的老婆哭道:“我又不熟悉电视台的事情,他们说您是台长,您就不能帮帮我家赵庆?”

“你家赵庆的事,我也很遗憾,感到很痛心啊!可是,你看,我有个重要的谈判正等着我呢,那边都催好几遍了。要不,让他带去你工会看看吧。”李副台长一边说,一边貌似焦急地看看手表,又胡乱指了个人,让赵庆的老婆跟他走。趁赵庆的老婆眼光犹疑地转过头去,他已经毫不犹豫地大踏步离开了。

赵庆的老婆回过头,才发现李副台长早不见踪影。她一下子有上当受骗的感觉,泪水伤心地流出眼窝,心想,赵庆健康的时候,哪年不是抱个先进的本本回去,现在他病了,想找个依靠的地方,却连主子都抓不到了!这人未死茶已凉的感觉实在是太凄惨了。于是越想越悲痛,抱着头蹲在大院门口哭泣不止。

门卫看不过眼,就给她指了指电视台大楼,悄悄说:“你不如去找找副台长向北,张台长不在的话,一般他主持台里工作,你不如上去看看。”

赵庆的老婆半信半疑,说:“管用吗?”

“应该管用吧?”门卫迟疑地说,“我就觉得他管事一些。我也拿不定,反正碰碰运气吧,也好过你一个人在这里自己哭。再说,你就是哭死在这里也解决不了问题是不是?”

赵庆的老婆抹抹泪,怔怔地想了会,觉得门卫说得有理。也不管是否有效,就收了泪准备往里面走。

刚刚走了一步,门卫拉住他,用眼色示意道:“看,前头那个正往外走的高个子男人就是向副台长。你快过去,不然他可能要上车出去了!”

向北刚刚拉开车门,就被一个瘦瘦的中年女人喊住了。

向北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脸色微黄、眼睛红肿的女人,想不起自己何时认识她。

“我是赵庆的老婆。”见向北疑惑的眼神,赵庆的老婆赶紧自我介绍道。

“哦。”向北点点头,想起前不久在台里大院花丛中看到过的赵庆,疯疯癫癫地见人就发花。本来花圃前插了块严禁采摘的牌子,谁都不敢随意践踏这个规定,可是赵庆癫了后,这个花圃就成了赵庆的乐园。有一回,张又波看到满地的乱草和残花,恼怒地想找人追究责任,后来听说是赵庆的杰作,他马上不吭声了。

“找我有事?”听说是赵庆的老婆,向北油然生出几分同情,便停住脚步关切地问。

“嗯。”赵庆的老婆刚刚被李副台长不负责任地甩在大院门口,正心头悲伤,忽然听到向北如此温和的声音,心头一阵温暖感慨,泪刷地又流了下来,哽咽着对向北说,“向台长,求求您救救我家赵庆吧!”

“不是在医院治疗吗?”向北知道赵庆病刚发就住进医院,听说控制住了,只是人痴呆些而已。

“又发了,现在更严重了,有时候连衣服都穿不住,还爱打人。”赵庆的老婆边说边捋起衣袖,说:“在我身上都打开了,这都不要紧,我是怕伤着隔壁左右的人啊!我想请电视台派几个人帮我把他送到医院去住起来,不然,我怕出事啊!”

赵庆的老婆声泪俱下,说:“赵庆是电视台的人,你们不能甩手不管啊,向台长,求您救救他也救救我们全家吧,求您了!”说着,赵庆的老婆膝头一软,就要跪下了。

向北赶紧扯住她,想了想,很坚决地给工会办打了个电话,让他们速速联系精神病医院,送赵庆入院治疗。

电话里工会办主任为难地说:“赵庆的老婆一直跟电视台在纠缠赔偿的事情,张台长指示过先冷一冷家属。”

向北听得火起,一句“扯淡”差点冲口而出,要不是估计到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向北早把这句粗口骂出声了。强迫自己忍了忍心头的怒火,向北平静地说:“张台长如果问起,你就说我派你去的!人家现在都要死人了,再不去出了事你负责!”

工会办主任唯唯诺诺地应了。向北又转身对赵庆的老婆说:“已经跟工会安排了,你先回去,他们一会就到了。”

赵庆的老婆千恩万谢地走了。

向北叹了口气,想到赵庆还是一个专业素质很不错的老编辑,怎么心理就这么脆弱,说疯就疯了呢?

车载收音机在播放一首歌,好巧,是“最女声”人称“可爱机器猫”的白碧儿在广州赛区20进10唱的一首《多颜色的爱》,采用的是英文歌《Gloomy Sunday》的曲调,现在“最女声”选手唱过的歌在网站、广播的点击和点唱率很高。此刻,那个清脆的像口中含了水萝卜的声音在唱:

眼睛是什么颜色

世界是什么颜色

多颜色的眼睛看世界

世界就是多颜色

你不来的星期天

时间长长又远远

你在河之洲我在

河这头相望相守

星期天是天底下最美的问候

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厮守

我用一千块调色板

调不出你的温柔

眼睛是什么颜色

你不在的世界是黑白色

多颜色的星期天

世界我一个人走

我爱你我想你我恨你

该死的爱人你到哪里去

我找你我寻你我喊你

回家跟我回家和我一起住

星期天是多颜色

你在一切都好了

求老天再安排我和你邂逅

在将忘未忘的时候

我怎么舍得难过

你在远方看我等我

看你曾爱过的我的美

等我一个人多颜色地活

向北苦笑了一下,心想,多颜色星期天?在赵庆老婆心里,星期天该是灰色的——又岂止!恐怕她现在每天都活得惨无颜色了。听说赵庆上有老下有小,一家5口住一套80平米的旧房子,现在赵庆一疯,他老婆估计都快崩溃了。向北眼前浮现出刚才那个女人微黄的脸,暗暗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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