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张又波最近忙得不亦乐乎。

电视台大型真人选秀活动“最女声”终于轰轰烈烈地开锣了。经过一段时间的前期广告,煽动效果还真不错,几乎全国都动起来了,大小媒体将目光集体投向南市,投向这场史无前例的庞大而漫长的赛事。

他昨天去海选现场看了,报名的队伍排得看不见尾巴,那场面,真是壮观。无论老幼,无论美丑,只要是女的,全部兴高采烈争先恐后地交钱报名。

他看到一只只手高高举着的红票子,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这个不设门槛的创意真是好啊!要是设了比赛门槛,还能带动这些热情的票子在现场高高飘扬吗?还有短信投票、网上投票的收入来源,据预算可能不下2000万元。还有冠名权的广告费也是不小的一笔收入,还有还有,那些贴片广告等等。如果到活动推向深入有更大影响的时候,那广告收入就更可观了。看现在都争先恐后想来上广告的势头,看来今年电视台的收入有保障了。那些上访的老爹爹老婆婆们,就停下你们的脚步吧。今年,会让大家都分到一块甜蜜的蛋糕。

最近他一直在谈判,见各种各样的人。本来,今天是约好见一个谈冠名权的企业家的,就是这个邢局长三番两次电话催促,才使自己不得不推辞了企业家的会见。

张台长发现,因了这场活动,自己突然被巴结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了。很多敏锐的商人从电视台的广告中嗅到了商机,纷纷主动找上门来,谁都想在这场娱乐盛宴中分得一杯羹。可是张台长这回将主动权牢牢抓在手里,轻易不放拉紧的线。

谈判就是玩心理战术。谁沉得住气,谁就会取得胜利。譬如,前两天跟一个广告商的谈判,张台长一直拿捏得很紧,广告商死缠烂打,最后不仅乖乖地给张台长送上红包,还在广告分成上又让了一步。

这就是搞活动的好处啊,这就是搞大活动搞品牌娱乐的收获。于己于公,这场活动真他妈办得漂亮。张台长不禁在心里赞叹自己泡的那个婆娘,白苏苏,你硬是我身边的一员福将啊!你一番随便吐出的“活动”二字,就启发着我们搞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了!

所以,张台长在收到厚礼后,也慷慨地分给白苏苏一份。

今天约自己谈冠名权的对方,也是一条大鱼。都是这个邢局长坏了好事。想到这里,张又波不禁恼怒地想:“东方不亮西方亮,妈的,老邢,你别怪我心狠。”

刚刚他听杨易君简略说了一下邢局长的情况,心里立刻明镜似的,知道杨易君在搞什么名堂,也明白邢局长找自己来的原因,无非是想化解此事。这样的场面他见多了。很多发生负面消息的单位,要么找上面的头出面斡旋,要么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爽快地派送红包,再顺便将负面转为正面,狠狠地做一笔可观的广告单。

这样的手法,在媒体几乎是用烂的,张又波在做广告小职员的时候也用过这样的方法,频频得手,广告业务因此做得十分出色。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这个杨易君仍然在做这样老掉牙的事情。

心里暗暗笑着,面上却没有丝毫表现,老奸巨滑地跟邢局长说着客气话:“邢局长,怎么突然想起请老弟喝酒?要知道,我们电视台最近事可多了,我都恨不得分身有术了,你倒好,还有闲心约我出来!要不是你几个电话,我现在已经跟人家把冠名权的事谈妥了。”

邢局长知道电视台最近闹了个不小的动静,在全国海选什么“最女声”,现场直播的节目很受欢迎,家里老婆、女儿都成了这个节目的忠实粉丝,特别是女儿,虽然才上初三,一直嚷着要去参加比赛。如果不是未满16岁,她可能早冲到现场报名去了。即使这样,她也是在电视机前坐不住,几次偷偷跑到现场,连学都懒得去上了。

这场号称平民选秀的活动,硬是把普通老百姓的魂给勾去了,都是那句诱人的广告词闹的:“只要你敢来,我们就给你飞翔的舞台!只要你敢唱,你一定就能红!”

邢局长虽然对这样的节目不感兴趣,但也大约知道,办这样的活动,是圈钱的好时机,不论对公还是对私。听说现在人家只要听说是在电视台工作的,哪怕是个扫地的,都有人塞红包,只期望能够打个招呼,通过海选,晋级复赛。

所以,听到张又波这样说,邢局长立刻脸带歉意,说:“是,是,我的邀约不是时候了!谁不知道张台长现在是大忙人啊!可是我这里的事,也是张台长管辖的范围之内,你不来解决不了啊!”

张又波见邢局长单刀直入,便也不再打哈哈,收了笑严肃地说:“有人将线索举报过来,要求我们曝光,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不然人家要骂我们电视台一点正义都不讲,以后谁还看我们的节目?”

“那是,那是!”邢局长收敛起平时趾高气扬的姿态,低声下气地对张又波说,“但是还要顾及此事对我们财政局甚至是南市的影响对不?再说这件事,我敢打包票,是诬陷的!国家政策明文规定不许弄虚作假,这件事即使要做,也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是不是?难不成我们财政局全成了老鼠窝,人人都想挖国家墙脚不成?总有正义的人,是吧?我们好歹是国家干部,你相信我邢某人会做这样的事,带头让全局搞腐败?”

邢局长的话听起来好像有理,而他的样子也十分真诚和无辜。杨易君在心里一边唾弃地骂他演戏,一边辩驳道:“不是事实?难道这些数据我自己伪造的?”

张又波一直冷静地听邢局长说话,间或也微微点下头,似乎十分理解邢局长的苦衷。邢局长看起来十分感动,说:“不瞒哥们你说,我们全家一直住在90平方的老房子里,总想买个新房,都还准备去银行贷款呢。你说,我们如果如此搞钱,我还去贷个鬼的款,我不早发了!如果你要说我装,那我还可以问你,我们搞到钱不享受,难道搁一边放着?疯子才做这样的事,对吧?”

张又波一直不说话,脸色相当严肃。邢局长见张又波不吭声,瞟了眼杨易君,似乎下了决心,想拉张又波一边说话。张又波望了眼杨易君,一本正经地说:“杨记者是我派来的,你也不用遮遮掩掩,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讲吧。”

邢局长为难地左右望了望,才小声对张又波说:“兄弟,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天的事你们就高抬贵手吧!你们要什么样的条件,尽管说,只要我能够做到的,好吗?”

张又波哈哈笑着,说:“你以为我们来打劫的?嗯?我们只不过来履行正常的舆论监督职责,你难道不支持?”

邢局长见张又波半天不说话,一开口就满口官话,就有点心慌,说:“兄弟,我好话说了一箩筐,你不会真的要曝我们的光,让我们下不来台吧?”

张又波不置可否,起身去了卫生间。

剩下杨易君和邢局长在酒桌上。杨易君直言不讳地说:“既然邢局长跟张台长是朋友,我们也不让台长为难。你这样吧,在电视台做个恭贺节目顺利开展的广告,至于广告费嘛,你们自己看着办。等会张台长过来,你就这样跟他说吧。”

邢局长一边连连点头,一边悄悄给杨易君塞了个鼓鼓的信封。

过了会,张台长也返回桌前,邢局长向他举起酒杯。

张又波不知道,杨易君已经到此事关联单位农机局“扫荡”过了,这次利用农机补贴骗钱的事是两个单位联合做的,只是农机局那边得了小头,大头被财政局捏住了。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