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邢局长给张又波打了好几个电话。

这次不是为那个调动的小张,而是电视台抓到财政局负面消息了。

线索是杨易君得到的。这个杨易君跟向北同一年进入电视台,却一直在记者岗位上没有挪窝,原因就是他这人做新闻有点小弯弯,喜欢搞点擦边球,弄点钱用用,说穿了就是拿所谓的舆论监督去要挟别人。电视台不止一次接到有人反映杨易君拿负面新闻做交易的举报,但是电视台也一次次无可奈何地听之任之。因为,这个杨易君第一善于狡辩,第二有个哥哥在省里某部门,还算有点靠山的人,所以,对于杨易君这样的老油条,电视台也就采取不重用也不提拔的策略,就让他混着吧。再说,对于电视台来说,也要几个敢于做舆论监督的记者,不然电视台一点话语权都没有,鬼还把你这个电视台当数!

杨易君这次掌握的线索是,财政局利用国家给农民发放农机购置补贴的政策,采取虚报农户购机的手段,骗取国家农机补贴近亿元。而这些骗来的钱一部分被邢局长挪用了,包括给上面领导送礼、送小车等等,一部分作了内部福利,分给本局职工。这样罕见的骗钱手段,真的是前所未闻。杨易君敏锐地意识到,这次捉住的是条大鱼,一条罕见的大黑鱼!

线索是一个从外地打工回来的青年提供的。他听说家里购置农机享受了国家补贴,觉得国家政策对农民的倾斜力度真是非比往常。在外面见多了世面的人,就喜欢上网。他无意中看网上说,农民购置农机的补贴信息可在财政局网站上查到,就循着网址查过去,输入他老爸的名字,果然有信息跳出来,显示他老爸分别于去年和今年购置了相同型号的收割机一台,补贴当然就拿了两次了。

青年人疑惑,就问老爸:“你怎么买那么多收割机?是质量太差了吗?怎么一年就换新的了?”

老爸纳闷,说:“我就买了一台收割机啊,去年买回来的,今年还好好的,我干嘛要换呢?”

青年人开始怀疑,这其中可能有问题,就又输入本村其他购买了农机的家庭信息,竟然如出一辙,凡是买过一次农机的人家,都重复申报了一次补贴。

青年人倒吸一口凉气,从他在农村调查的情况看,这些购买过农机的农民都只领过一次补贴款,那么,多余申报的补贴又上哪去了呢?

于是,他就找到南市电视台,想曝一下光。恰巧遇到杨易君,听青年人一说,杨易君就明白了,这条线索实在太有价值了。恰巧,前几天他无意中听到有个人唠叨过财政局利用国家补贴捞钱的事,当时没有在意,这下两相一印证,杨易君心里有底了。

就又买通了原先跟他唠叨过此类事情的人,让他弄到具体的数据和信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财政局以此法敛财的数额竟达到亿元!还有,听说那个邢局长为了巴结市里一个副市长,给他买了一辆50万元的小车,给他的公子在上海买了一套新房,自己也频频出国潇洒……

杨易君暗自整好了材料,不吭声不吭气大大咧咧地闯进邢局长办公室,说,他有条关于财政局的新闻,想给他过目一下。

邢局长漫不经心地接过材料一看,立刻惊得一身冷汗。起先还对杨易君漠视的态度立刻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又是泡茶又是点烟,忙得不亦乐乎,生怕怠慢了这位手握炸弹的媒体爷。

杨易君看在眼里,也不阻止,也不答话,只是冷冷地抽烟。见邢局长半天不说正题,就将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来,作势要走的样子,说:“怎么样?你都看好了吧?如果没有疑义,我们今晚就安排播出了哟。”

邢局长知道这句话是威胁的意思。这样大的事情,他不可能这么快就编好新闻,即使真要曝光,也得两天吧?这样想着,也不明显得罪,只是一个劲地挽留说:“不要走嘛,快到午饭时间,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喝酒,边喝边聊。”

杨易君明白老狐狸想跟自己套近乎,想在酒桌上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杨易君轻蔑地在心里一笑,心想,这次想用区区几百元打发大爷?只怕是白日做梦了!为了将谎话编得更像一点,使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看起来更真实一些,杨易君又愚蠢地加了一句,我们台长还等着我回去看这个定稿呢。

不提还好,一说倒提醒了邢局长。他猛然想起,自己跟张台长交情不算浅了,大小牌局、酒局等场面,二人不止一次共同经历了。既然是台长吩咐他手下来的,可能也是想点什么名堂。邢局长倒不怕这个张台长会曝自己的光,对付张台长比对付这个不知何方神圣的家伙容易多了。他知道张台长的软肋在哪。

于是,立刻捉住杨易君的话头说:“你们张台长吗?正好,正好,我来给他打电话,让他一起去喝酒。”

说着也不等杨易君点头,邢局长急不可耐地拨了个电话。听着邢局长亲热地喊着张台长,杨易君在心里暗暗叫苦,他本来是想单独炸一下这个贪官的,没想到自己多余的一句,倒把真神请出来了。

当下也不好再乱编其他的话,心里想着走一步看一步,自己提前给张台长说明一下情况,想必张台长看在维护自家人的份上,有可能配合自己演一场戏的。杨易君知道张台长的一贯策略,就是在外人面前不打内战,遇到内外矛盾,不管己方是否有理,先枪口一直对外,把理驳赢了再说。

杨易君脑海中急速地转动着,思索着等会张台长来了如何解释,万一不行,就明说了,此单如果做得好,收益全部上缴台里。即使全部给张台长,他也没有意见。眼下的法子,就是先得到张台长的支持再说!

于是,杨易君一边强装镇定,一边将等会见到张台长的说辞也想好了。他有充分的信心让张台长跟自己站在一条战线上。

所以,当远远地看到张台长的车滑过来,杨易君不等邢局长上前,自己先就跑了上去,嘻嘻地叫着张台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简略说了。

张台长起先鼓了眼睛,骂杨易君又在瞎搞。可是待看到邢局长过来了,立刻换了模样,一边装作点头,一边似乎很了解似地说:“好,好,做得不错。”

邢局长见杨易君先自己一步和张台长嘀咕着什么,那神情看起来确实很神秘,他的心里狠狠地咯噔了一下,觉得事情不妙。但是看到张台长走近了,他立即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张台长打着哈哈,伸手握住张台长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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