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李副台长表面看起来不管事,喜欢随声附和,其实心里的不满早就多得可以用火车拉了。特别是当他跟电视台刘书记在一起的时候,更是满腹牢骚。

人都喜欢拉同盟军,这样才不致显得孤单。

刘书记虽然听起来算权力最大的,却几乎做了个闲职,他的心里也一直是忿忿不平的。这样两个常怀不满的人凑到一起,那怨言就像长江的水奔流不息了。

“知道吗?刘书记,那个姓张的现在越来越张狂了,很多事情根本连讨论的过场都不走,直接就决定了。”

李副台长知道刘书记根本就不参加所谓的台办会,至于什么决定之类的东西更是很少过问,所以,李副台长很详细将每周情况给刘书记汇报。因此,刘书记即使很少去台里,却对电视台的事一清二楚。

刘书记今年52岁,再过几年可以退了,所以对电视台的事装聋作哑看起来还算正常。可是李副台长才40岁,他怎么可能就此甘心混混而已呢?

刘书记心里明白李副台长跟自己走得近的原因,一个是不想自己太孤单,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想自己在适当的时候帮他说说好话。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好歹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有些话说说还是有点用的。何况,也就是顺便推荐一下而已,成不成还不是靠李副台长自己?

刘书记深谙李副台长的这些小九九,也不点破,表面上跟他走得还算密切,逢了双休,不是一起钓鱼,就是去打高尔夫球,再或者找个茶楼,约两个常来往的客户打打牌,这样的日子过得倒也不太寂寞。

李副台长一直唠唠叨叨的,刘书记一边听着,一边用心地看着水面飘着的浮子,看是否会有鱼上钩,脸色平静得看不出喜怒哀乐。

李副台长最佩服刘书记这点城府,不管遇到怎样的事情,永远是一副临危不乱的大将风度。早些年,这个刘书记也算官场风云人物,只不过进入50岁以后,身体上出了点小毛病,高血压、胆结石等等缠上了他,这才使他将一颗雄心壮志淡了淡。医生说,患这样病的人最好心境平和,少一点激动。而管事太多,不激动是不可能的。

其实,让刘书记修身养性的根本原因还有一个,就是最初跟张又波共事的时候,有一回张又波约刘书记出去潇洒,没想到,刘书记却尴尬地被服务的小姐咬了命根子。后来闹到派出所,让刘书记洋相百出,还是张又波悄悄将他弄了出来,而且一直守口如瓶。

虽然刘书记怀疑是张又波下的套,但是没有证据,他不能确定。后来他去找过那个小姐,却被告知,人已辞职,去了何方不得而知。

就这样生生被人握了短处,刘书记以后遇到跟张又波意见相左的时候,即使再有理,也会被张又波立刻否定。争执了几次,刘书记忽然明白,张又波的用心就是让自己退出电视台这块江湖,老老实实做个傀儡。

甚至更出格的是,有一天夜晚他经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被人从后面闷了一砖头。住院的时候,又收到莫名其妙的短信,让他老老实实歇着,不要管太多事,不然死得快。

虽然知道是威胁,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他还是冲动地想过报警。可是还没等他行动,又一条信息发过来说:“别想着报警,你的事,我们知道得多了,养小情人,被小姐咬命根子,拿业务回扣……”

看了短信,刘书记惊得一身冷汗,刚刚如果报警,简直就是不打自招,自己端掉自己饭碗了。仔细想了几天,刘书记终于从“被小姐咬命根子”上看出端倪。这件事几乎无人知晓,除了姓张的那个,做这些事的人还有谁?

早听说这个姓张的交游广泛,红黑两道都有人。据说,他表弟就是道上混的,有一回他在办公室见过那人,脸上斜斜的拉着一道伤痕,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犯不着为了某些暂时的利益跟人硬碰。刘书记当即下了决定。出院后,刘书记就故意张扬自己高血压、胆结石等毛病,说医生让他静养,少操心。张又波趁机在台办会上说:“刘书记如果信得过我们,就好好养身体,我们一定把电视台办得好好的,你尽管放心。”

都有了这样的话说出来了,刘书记再有想法也不好说什么,索性就坡下驴,含糊着说好。

刚开始,张又波还真的三天一请示,两天一汇报,看起来确实很尊重刘书记。时间长了,张又波独断专行的个性开始显露无遗。刘书记也知道,自己该彻底休养了,于是也懒得争什么,静悄悄地托病,少到电视台露面了,或者即使去了,也是关着办公室的门,上网查看股票。

他的办公室最常去的,也就这个李副台长了。

有一次,他开玩笑地问李副台长,总往自己这里跑,不怕张台长有意见?

李副台长无所谓地一笑,说:“没事,像我这样不管事的副手越多越好,他欢喜还来不及呢,是吧?”说完故意呵呵一笑。

刘书记也不再多说。后来,李副台长约他出去钓鱼或者搞其他活动,他也爽快地参加,渐渐地,成了李副台长和他倾吐怨言的一种常规方式了。

对着浩渺的水发牢骚,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李副台长说:“现在有人议论旧楼被卖的事情,刘书记听说没有?”

李副台长说的旧楼,是电视台位于市内的一处办公楼,是电视台旧址。电视台新大楼建成后,这座大楼就空了下来,一部分给旗下的文化公司办公,一部分就出租出去了。办公楼有前后两栋,听说已经把前面的楼卖了,价格卖得不是很高。特别奇怪的是,楼下的地下室,原本是租给一个开游戏厅生意的,听说卖这栋楼的时候,人家租期未到,要硬终止合同,就得赔偿别人损失,结果,电视台给人家签了一份赔偿协议,据说赔偿金额达39万元。

这笔钱怎么算出来的,不得而知。现在只知道,台里退休的老职工因为这件事已经吵得沸沸扬扬,说电视台的台长们是败家子,不仅贱卖大楼,好端端地还赔这么多。

刘书记听李副台长说起大楼的事情,想起前不久还接到过上面一个电话,也是过问这个大楼情况的,那些老人已经闹到上面去了。刘书记分管党建监察,这样的事早就知道了,现在李副台长唠叨一遍,他也不惊讶,仍然静静地看着水面。

“知道租地下室开游戏厅的是谁吗?”李副台长也不管刘书记是否还爱听,接着往下说。他相信刘书记对这样的问话会有兴趣。

刘书记果然转过头,冷冷地问:“谁?”

“听说是张台长的表弟!”李副台长说。

刘书记的大脑里神经反射般想起那张有伤痕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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