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民国:江湖的鼎盛时代(3)

再说商界。

在20世纪20年代的华东地区,上海、南京、济南、芜湖、镇江等地工商金融巨子基本上都加入青红帮,不论投怀送抱抑或被迫裹挟,都属自保。会党势力扩大,大把头、小喽啰频繁侵扰商户,吃大户、打秋风,政府保护不了商人,甚至与帮会把头合伙沆瀣一气。情急之下的商人们干脆以毒攻毒,加入会党买一个名分辈分,明明白白纳些“孝敬”,避祸于街头流氓,此即“保护费”之雏形。随着大腕大款富翁富婆大量加入,帮会金蝉蜕变了,改变了早期穷人扎堆谋生性质,成为大款俱乐部。

富人加入帮会,是江湖史的里程碑。帮会由弱势隐秘群体变成强势公开群体,穷人聚众变成大亨俱乐部,对江湖文化和习俗产生示范效应。江湖大哥偶像、师徒模式和习俗规矩开始向社会扩散,部分民众以此为荣,民间百姓产生江湖故事热和江湖文化热,江湖大哥开始变成百姓心目中的英雄。于是,产生一种被称为“黑白两道”的“社会均质化”的大趋势:帮会黑社会慢慢变淡、变灰,慢慢向白道——主流社会扩散;主流社会——白社会也慢慢变灰,慢慢向黑社会靠拢。整个中国启动一种灰色化程序,渐渐江湖化,人皆莫能避之。

民国时期演艺界明星、艺人大多涉足帮会,否则饭碗不保。譬如梅兰芳、周信芳拜黄金荣门下,马连良、郑正秋拜杜月笙门下。以这些名伶大腕票房号召力,何愁在上海滩觅不得一碗饭食?入青帮、纳“孝敬”,实属迫于无奈。周信芳的身世便属一例。他屡遭戏班班主青帮头目顾竹轩欺辱,身陷囹圄。万不得已之时,朋友建议周信芳以毒攻毒,干脆拜大老板黄金荣为师。在大老板黄金荣调解下,周信芳才得以摆脱顾竹轩的纠缠。

最后说中产阶级和劳工阶级。

记者、律师、教师、买办、医生等中产阶层加入帮会屡见不鲜,他们是中坚力量,虽地位不及军政商大员,但人数众多,亦有家底,带动入帮的示范效应。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底层劳工也纷纷加入帮会。在二三十年代,上海滩上90%的黄包车夫参加青红帮,上海福兴面粉厂的工人几乎全数入红帮,江西安源煤矿的一万多名矿工的大多数都加入了红帮。

彼时,帮会向社会全方位渗透,初步取代传统儒教秩序,几乎成为主流秩序和社会管理制度。至此时,团伙式江湖的主要成分——官场宗派、商业行帮和秘密社会,合流生成一个统一的江湖社会,成分复杂而相互贯通。也在此时,团伙传统之外的关系网络社会因应同样的社会权力真空和秩序失控,其组织模式和运营制度也日臻成熟,譬如关系“经营”、人情规则、应酬制度、保举传递的社会模式初具模样,并与江湖帮会相互渗透,协调补充。至此,江湖完全进入成熟期,取得了对中国社会的主宰力量。我们将这个过程称为中国社会的江湖化,简言之,江湖化就是体制外的规则进入体制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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