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义与教门,一对双胞胎
在源头上,会党结义和秘密教门不同,分属秘密社会两种路线。一个靠家族符号结亲,一个依靠神灵结社,但是到晚清以后二者越走越近,界限日益模糊,开始互相渗透。结义参照家族符号及制度,通过正式结盟以非血缘关系结成虚拟家族关系。原始秘密教门则不依赖家族符号,通过信仰和教规把信众凝结为组织。以五斗米道为例,除了教主的身份保持家族世袭,其他信众一律断绝家族关系。
在一定程度上,教门与欧洲教会组织相像,利用宗教规则控制信众,又用神灵力量巩固规则。它是一种非家族性组织方式。众所周知,基督教与中国宗教佛教、道教区别之一,便是具有社会学意义上的正式组织——教会,和正式规则——教义和教规,并拥有教产和教权。典型的道教、佛教没有正式组织,信众自由地到庙宇参与祈祷活动,无须承受组织的强制力。
依照梁漱溟的观点,西方人之率先建成一个现代化社会,与他们的团体生活传统有关。团体生活训练的源头在基督教会,然后,由中世纪商业行会继承下来,逐渐演变成今天的法人团体。在团体传统形成过程中,教会是团体制的基因,教会权威是团体生成的推动力,商业行会则推波助澜,终使之长出现代组织萌芽。
中世纪以前,欧洲人也生活于封建领主家族制中,家族制是人类古代文明的普遍特征。家族制一旦形成,想要改变它十分困难,阻力来自血缘亲人的反对,这是一种无形的感性力量,要一个人抗拒自己的亲人不容易,若这种感情力量变作一种制度抗拒起来就更不容易。那么,欧洲文明又如何从家族制过渡到团体制呢?梁漱溟的答案是,基督教会的力量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欧洲中世纪末期,依托家族制度的封建领主与罗马教廷发生全面对抗时,在商业和手工业聚集的城市地带形成权力虚空,大批农村人口脱离家族约束,投入城市行会管辖的工商组织,在那里工作生活,成就一片远离家族的自由天地。此一趋势遭到家族势力的全力阻挠,而教会在帮助个人摆脱家族的过程中,发挥了决定性作用,最后促成了近代组织即契约团体的产生。借鉴基督教会对欧洲社会发育的价值,从而见得五斗米道、白莲宗一类教门对中国社会亦非一无是处,它们是非血缘团体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