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情事(上):误解小辞典(3)

他于是给张爱玲写信,非常文艺腔地表达爱慕之意。如同最初的调情,本是张爱玲最看不上眼的,可是信中提到张爱玲“谦虚”,却让张爱玲如遇知音。

因为张爱玲在他面前始终只是沉静的听众,女学生般的沉静温驯,他看不透这安静后面的器局,只当是小女子的谦虚。原本是误解,是对张爱玲的低估,但是想要爱的张爱玲用她的想象力重新包装,用她的心灵的力度与广度重新诠释,自认为有一种对现世、对人生的虔诚。

两个误解加在一起,碰撞出了爱情火花,这情形老让我想起《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中的“误解小辞典”。萨宾娜与弗兰茨,他们对每一个词的理解都不同,“如果把萨宾娜与弗兰茨的谈话记录下来,就能编一部厚厚的有关他们误解词汇录了。”比如说音乐,他理解的音乐和她理解的就完全不同,他还常常和她谈起自己的母亲,以为对于母亲的这种忠诚会将她打动,殊不知她更迷恋的是背叛。还有音乐、还有光明与黑暗,以及对墓地与纽约的美,他们从来也没有与对方合拍,可这一点也不妨碍两人最初的相爱。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情形。张爱玲有一句名言,说我们自己也做不了自己的主,的确,连爱情有时都会被非心灵的东西操纵,青春期的好奇心,突如其来的情欲——姑且不论相貌金钱权势,也许很多年之后你可以总结,那不是爱情,那是什么什么,可是,在被感情击中的一刻,那种灭顶之感正与被定义了的真正的爱情相同,而且,谁能告诉我,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我们,我是说大多数人,就是把生命投入到这掺和了各种成分的“爱情”中了。

张爱玲就这样爱上了胡兰成。让我们想象,如果她遇到的不是这个媚俗的小男人,而是另一个男子,她会不会爱上他?我想是会的,只要这个人不乏味,敢于进犯,有她所陌生的东西,比如像《飘》里面的白瑞德,或是《简?爱》里的罗切斯特,干脆就从她的作品里找个人吧,就是《白玫瑰与红玫瑰》里的佟振保,我认为,只要他们热烈地追求她,这个有无数理论而缺乏经验的女子都会与他们相爱。

我们的确是做不了自己的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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