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因为我不知情要自带饭盒,就临时借用了食堂预备的碗筷。外头氤氲着噪声与饭菜气息,让人呼吸有些憋闷,我就盛了饭菜端回了办公室吃。边吃,我的脑子里边思谋:这是一个典型的家族式医院,院里多的是“二主子”与皇亲国戚,今后我该怎么去对付呢?管理上又该怎样去施展拳脚?卢院长外出一直未回,好像把这个摊子真的撂肩给我了。而我呢,有空降到一片陌生森林当王的感觉,既有一番豪情壮志,又是心里虚虚的。我打算找老秦更多地了解一些关于医院的情况,虽然这位“前任领导”对我怀有几分敌意的。
刚放下碗筷,随手从案头的纸抽里扯一张餐巾纸擦嘴巴,虚掩的门突然“嗵”地被推开,让我惊了一跳。一位穿着皱巴衣服的五十岁左右男人端着一个大碗,鼓着腮帮边嚼饭,边翻动眼球冲我高声问道:“院长,你姓什么来着?”
我说姓蒋。他自我介绍他姓肖。我便知道他就是后勤部的肖部长。他花白的平头短发,脸膛泛着红光,身高一米五几的样子,壮实得就像一条犍牛。因为正在吃着饭,满嘴油光的。
“蒋院长,上午的时候我在厨房忙,没出来见你,对不起。”他把碗举到嘴边填了几筷子饭,边嚼边说,“今天吃饭的场面你看到了吗?”
我问,什么场面?
“大家打了饭菜就端回到科室里去吃。”他眼睛轱辘辘地看着我说,又好像扫了一眼我桌子上面的碗,“餐厅那么大的面积,连着的会议室也有地方、有桌有凳的,这些人就喜欢端饭到科室里去吃,像个什么样子呢?人家病号过来,闻到满鼻子的饭菜味,你说这像个什么事?”
他说的不无道理。在科室,尤其是门诊科室吃饭的确有碍观瞻。看自己桌面的一只碗,我也脸一热自觉惭愧起来。
“蒋院长,你来得正好。先把这个事好好治一下。”他说话有些居高临下的,典型“二主子”的吩咐口气。
好像我上任的首要大事,就当从治理食堂开始的。常言说“新官上阵三把火”,眼下医院整体一个“乱”字了得,千条万绪的工作等待着重整旗鼓,难道我的第一把火,当真就从食堂烧起么?食堂是有火的地方,但火是用来烹调美食改善职工福利的呀。我左难右处地有些乱阵脚,但还是迎合他说,你的建议很对,今后是应当制定开餐制度,不准随意端饭进门诊或者办公室。咳,不好意思,你看我今天也犯规了。
肖部长颇宽饶我,道:“你是刚来,我今天不是说你。”他三下两下把碗里的饭填进了肚里,清扫碗里的残余时,筷子打得碗哐当哐当响。然后,他边嚼饭边指示我,蒋院长,你明天中午就宣布一下吧:今后不准谁端饭进科室,只准在餐厅和会议室里面吃。谁违反就罚谁的款。
我看着他,迟疑地说:“这事,你后勤部长宣布一下不就行了?”
“我说他们哪会听呢?得你院长宣布,他们才会听从嘛。”他和声笑意地说,边走过来收我桌面的碗筷。
我连忙站来说:“我自己来吧,怎么好让你替我收捡呢?”
不碍事,我顺便带回去洗一下了。他说,蒋院长今后还是自己带上饭盒,大家都是自己带饭盒,自己刷盘子的。
我说,会的,明天我就会自己带饭盒过来。
肖部长不再说什么,拿我的碗与他的碗叠在一起,就往外走。看着他的背影,我才感慨,肖部长大概是个刚进城不久的乡村人,一身农民禀性好像未改丝毫的。我不禁纳闷:后勤部长好歹也是个中层干部,卢院长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亲戚当起了部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