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阑干万里心(5)

她跟着他的脚步往外走。他的掌心总是那么烫,干燥得熨平了她先前的慌乱。因为终于不再冷战,她的唇边绽放出一朵笑花,很小很淡,却是那般真实的在绽放。

院子里头的槭树已经红了叶子,远远望过去倒像是一排排殷红的上好玛瑙。广玉兰的叶片已然皱缩,颜色也转为深沉的墨绿,似乎轻轻一碰便会掉落下来。

一边走着,他一边同她说:“再过几日秋菊就要开了。前阵子我托人去买了不少的波斯菊,待盛开的时候便可一睹那争奇斗艳的景象。”草坪的四周确实围了一圈的波斯菊,淡褐色的陶盆一只只码得很整齐。

走到槭树下,如蕴轻搭上一根枝丫,随意道:“槭树的叶子美则美矣,但同枫树相比,总还是少了点气势。”邱霖江沉吟片刻,尔后却笑了,道:“难为你竟还有这样的想法。”如蕴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却没有立即说话。似是思索了一番,看着如蕴说:“我晓得你从小长在深闺院子里,赵家夫妇对你虽不算很好,却也免你苦、免你流离失所。只是如蕴,现如今你是邱家的二少奶奶,日后免不了要有出面的时候。但现在,你涉世实在太浅,甚至在遇到危险时都不知如何保护自己、如何逃离危险。”

他的目光很专注,也很认真。她被他的专注和认真吸了进去,只静静地听他进一步低沉道:“如蕴,你是我的妻子,这一生我定护你周全。可我邱霖江的女人怎可永远躲在身后?她不需要独当一面,但她必须和我比肩而立。”

邱霖江说得掷地有声,清晰入扣,而如蕴听得满心翻腾。

他的话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妻子是应当与丈夫比肩而立的——不管是沈心华,还是陆芸、秦秋玲,她们没有一个人是这样。她以前的世界太小,原来他也注意到了。见过的世界小并不代表她不明事理,如蕴通透得紧。她懂,现在,他想教她独立、教她学会面对人群。

道不明心里翻腾的究竟是什么,五味杂陈的滋味让如蕴许久都说不出话来。然而她很确定,那些滋味里头没有一味叫“反对”或是“抗拒”。邱霖江的这席话只让如蕴又一次想,她是真的敬重他,也是真的觉得可以信赖他,因为他确实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她终于缓缓地点头,说:“好。你要如何教我,我都听你的。”

她答应了,他却不急着再说这个话题了。像是变法术似的,他忽然从身后变出一只别致的心形盒子来。盒子很厚,是铜胎掐丝珐琅的,碧玉色的底,金铜色的镶边,上头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丛迎风舒展的兰花草。

如蕴欣喜,想接又不敢接,只有些巴巴地问:“这是什么,要给我吗?”她的这副模样叫他忍俊不禁,直接放到她手中说:“自己打开瞧瞧。”

她轻轻打开上头那层碧玉色的盖子,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妆面的胭脂。她正要说话,忽然听得有清脆的音乐声咚咚响起。侧耳细听,竟是从这胭脂盒里发出来的!

如蕴讶异,转头问他:“怎的胭脂盒还能有音乐?”邱霖江笑道:“英国的舶来品,自然是要多新奇有多新奇。”她又仔细听了一会儿,然后问:“这是什么曲子,你晓得吗?”他却是知道的:“这支曲子叫作《罗梦湖》,听说是苏格兰的民谣。”她笑得眼儿弯,不住赞道:“真好听。”

半晌,如蕴终于合上盒子,抚着面上的兰花草图案,眉目含着笑,道:“二少,谢谢你。”他不曾说话,只是望着她欢喜的模样,慢慢地,眼底也染上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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