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蕴并没有回答他,他也不曾引以为意,只轻轻扭了扭脖子,继续道:“对了,让绿缜给你好生梳洗整理一番,待会儿同我一起去参加一个晚宴。”如蕴已经在梳妆台前坐下,听到他的话后面容平静,旁的什么都不曾说,只低声地应了一个“嗯”。
他忽然觉得不对了。
往常,她虽然话也不多,却从不曾像现在这般少过,仿佛多说一个字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而她低落至极的情绪则让他完全肯定了猜测。她有事瞒着他,而他极不喜这样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下午来的闺密叫什么,我认识吗?”邱霖江淡淡地道。过了好几秒钟,如蕴才极不情愿地开口,道:“也许吧,她叫杨淑怡。”
啪的一声,他手掌一捏,猛地合上了那本书。杨淑怡,他怎会不知,这是如蕴最亲密的手帕交,晓得如蕴从小到大的一些喜好,晓得如蕴在赵家的处境,亦晓得如蕴对沈清赐的心思。仅仅几秒钟的工夫,邱霖江脑子里头却已绕了好几个弯。
“恭喜你啊二少奶奶,终于得偿所愿,听到有关沈清赐的消息了。”带着淡淡的讽刺意味,他将“二少奶奶”这四个字咬得极重,却是无比肯定的语气,“怎么样,他还活着吗?”
她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事实上她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天色已然暗了不少,朱灰金的余晖从窗户里洒落进来,在梳妆台的镜面上凝成极亮的一个点,却苍白了她的素颜。
若是往常,她定会同他论驳,然而先前在咖啡厅里沈清赐的那一番话犹在耳边,近似于抽光了所有她反驳的气力。如蕴只觉得累,累到双臂沉重、双唇都无力张开。房间里有一股一触即发的味道。静默了良久,她终于说话,声音隐绰而恍惚:“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也不会逃家,我会好好待在邱家的……”
他从未见过这样消沉的她,然而她的沉静和消极到底激怒了他。邱霖江腾地一下从软皮沙发上站起来:“就这般行尸走肉的模样待在邱家吗?”他声音很大,光火里是浓浓的怒气与隐隐的自嘲,“赵如蕴,身为你的丈夫,我居然要在这里听你悼念你对另一个男人的逝情……你未免将我看得太低了!”
邱霖江用力地把书扔掷到地上,怫然拂袖,不再看她一眼,大步疾走而去。因着那本书,地板仿佛都轻微地震颤了,灰尘在橙黄的光线下瑟瑟起舞。
晚上的宴会他却还是携她同去了。邱霖江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之前答应过曹永鸣会携如蕴出席,因此即使发生了争执他还是没有食言。只是一左一右坐在汽车后排的他和她,谁都不曾理谁,冷战令空气都变得凝重。
邱霖江头微微后仰,倚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但一旁似乎一直望着窗外的赵如蕴,心里头并不如面上那般静。
同邱霖江说那些话的时候,其实她已然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毕竟是在自己心里住了那么多年的人,沈清赐的一席话让如蕴在骤然之间失了所有方向。好像心里的那盏长明灯倏地灭了,恍惚之间她有种想要陷得更灰暗的冲动。她那般对邱霖江,半是还未回过神,半是破罐子破摔。对所有的男人来说,她方才的举动俨然是最大的羞辱。
从小到大,如蕴没少见过赵贺平与沈心华掐架,甚至那样骄傲的沈心华脸上也曾出现过清晰的五指印,尽管扑了再多的粉都无法完全掩盖住。
然而他却不曾那样对她。他分明已经那般震怒、那般变色了,但在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他竟然甩手而去,没有动她一根手指头。
绿缜给她梳洗妆扮的时候她才慢慢地缓过神,慢慢地回想起早一刻发生的一切。她心下大动,有些想不明白,可这似乎又是理所当然。邱霖江对父亲很敬重,对待母亲和胞妹都是极好的,从来和声静气,言语中多是爱护。有一回闲话中他无意间说过,她们是他至亲的家人、是他一辈子都要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