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桂花镇南枝(2)

“清赐表哥!”赵如蕴还欲再说话,沈清赐却已放开她的手,就这般言尽于此的模样。深深地再看了如蕴一眼,沈清赐便转身举步。走了两步他忽然又顿住,没有转头,只是低低说了句:“如蕴,我明日定会将车票送过来。”言罢,便毫不停留地大步而去。

赵如蕴怔了几秒钟,待她反应过来打算追上去的时候,琴姐儿已然横在了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边拖着往舞池子跑边啰唆:“这都什么时候了啊姑奶奶,磨磨蹭蹭,你磨洋工也看个时候呀!”

尽管心早就飞奔去了沈清赐那头,然而终究力不敌琴姐儿。不住地回头望向渐渐走远的沈清赐的背影,赵如蕴心下暗定,等会儿待放工了便即刻去找沈清赐说个明白。

她就是为他而来,又怎愿离开。

待整座大都会的灯火都渐次熄去的时候,已是夜阑人静。圆舞曲和喧嚣从舞台中央消失,伫立在初秋蒙雨中的大都会竟仿佛变作失了光彩的建筑。

撑着一把油纸伞,换上一条稍厚的马海毛浅色披肩,赵如蕴趁着所有人都在梳洗的当儿悄悄地推开了后门,独自离开。外头仍旧在下雨,整个地面都是湿漉漉的一片,街灯的晕黄光亮倒映下来,在小水塘里零碎成涂涂抹抹的西洋油画。

沈清赐的住处距离大都会并不近,约莫需要半个多钟头的路程。小跑在人影已越发稀少的巷道里,赵如蕴不由得加快步伐。她想不到是否会有危险,也想不到不曾同琴姐儿说一声就这样跑出来会有什么后果,她心里唯一想的,只有沈清赐。

从马路拐进一条小巷,低洼不平的路面上,水洼深深浅浅的一个接一个。一不小心没注意,赵如蕴踩得水都没过了脚踝。没法子,她终于只得停了下来。

慢慢地挪到地势微高一些的墙角边,低头瞧了瞧湿透的栗色小皮鞋,赵如蕴刚准备继续往前走,一抬头,她顿时就顿住了,一口气屏住甚至都忘了呼出来。

距离她不到两米开外的地方,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他的个子很高,她要微微仰脖才能看到他的脸。灯光太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清他披着一件深色风衣的大致轮廓。他穿着一双中筒的黑色皮靴,束住的裤口让他的腿看起来更瘦削也更颀长。

赵如蕴的心猛地一咯噔——印象中,有一个人,很爱穿黑色的中筒皮靴。

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赵如蕴看见那身影朝自己一步一步地迈过来,不紧不慢,脚步在这空旷的小巷里听来却格外沉稳。

他终于走到了她跟前,而她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梳着一个大背头,露出宽阔的额头。剑眉之下是一双仿佛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目光灼灼,正紧紧地攫住她。他的鼻子很挺,嘴唇也有些薄,略微下沉的嘴角将整个的脸部线条都拉得极紧。

就这么静默了好几秒钟,他终于开口,嗓音很低沉,一字一字说得极慢:“赵大小姐,好久不见。”

望着眼前这张似乎面无表情的脸,赵如蕴心里忐忑:果然是他,邱霖江。咬了咬唇,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你怎么在这里?”

似乎连眉角都没有丝毫变化,邱霖江仍旧低沉着声音道:“赵大小姐,难道不应该是我来问你吗?”

心里慌得直跳,赵如蕴抿抿唇,索性先发制人,扬声清晰道:“邱先生,不管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一切都与你无关。”说罢她就欲从侧边走开。

然而他的动作很快,在她挪动脚步的那一瞬间他已然一个大跨步挡在了她跟前,迅速得令她压根来不及反应。

赵如蕴一惊,下意识地捏住旗袍的襟口,拢住披肩,戒备地问他:“你要做什么?”

起初,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拦在她的跟前定定地注视着她。他距离她这样近,赵如蕴几乎可以数得清邱霖江根根分明的眼睫毛。

感觉到赵如蕴的惊慌,他却突然笑了。

左侧嘴角轻轻勾起,邱霖江居然微微俯下身靠得她更近。那双眼清冷依旧,却不再似刚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他说:“如果我是你的未婚夫,那么你的逃家还与我无关吗?”

赵如蕴先是一怔,复而惊住:“你说什么?未婚夫?”她完全不敢置信,“邱霖江,你把话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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