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扯!”董靖华提高了嗓音,差点压过他裤袋里的手机铃响。
“是那个婊子打来的吧?这种时候你们还天天搂在一起睡觉?”
董靖华把手机砸在地上,朝我走来。我退后一步,手往后,碰到案板边的刀具架。方才切过洋葱的菜刀,握在了我的手里。金属与大理石料理台碰触时发出的声音,嚓啦嚓啦,像上下牙齿嗑在一起时的声响。
我举起菜刀,闻到刀刃上残留的生鲜洋葱的气息。
“你,你要杀你亲老子?”
董靖华的脸部扭曲变形,眼珠突出,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恐惧。
我的手腕被一股强力控制住,“哐当”一声,刀落地。
猛虎的牙齿被打碎。
我的脸被重击了两下,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
三个月后,董靖华娶了苏美蓝。
自与父亲刀刃与巴掌相见之后,我们几乎不说话。我住到学校,很少回家。董靖华在他再婚前夕,给我了一个信封,里面是两张银行卡,他给我的钱,以及母亲留给我的遗产。
我将这视为划清界限的举动。从那天起,我没再踏进生活过二十一年的家。母亲没了,我的家也没了。毕业后我在康城租了一套房子,再过一年,我离开康城,在火车上,我给董靖华发了条短信。
自始至终,我没跟苏美蓝说过一个字。
几年前的某一天,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女同事让我们看她的同学聚会照,她指着一名女士问我们她长得如何。照片中的女人约莫四十左右的年纪,跟我的女同事同龄,卷发,鼓泡眼,个头很矮,看上去膀阔腰圆。我们,应该说是围观的女同事们,都一致认为此女长相一般,几乎算得上难看。女同事赞许地点点头,告诉我们,此女结婚离婚,后来嫁的男人,在娶她之后顺风顺水,如今已成为某地首富。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旺夫相?”我们再次鉴赏照片,难以掩饰各自心中的羡慕嫉妒恨和困惑。
女同事告诉我们,之前她把这些照片让几个男同事们看了,他们都认为此女长相还不错,绝非客套,也不是假装绅士。这帮男同事嘴巴刻薄起来,堪称八婆。
“他们说了,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和你们女人看女人的眼光是不同的。”
我走到女同事的座位前,央求她让我再看一遍那些照片。令我遗憾的是,除了丑,照片上的女人和苏美蓝并没多少相似之处。
“怎样?看出点名堂没?”同事很喜欢讨论这个话题。或者说,女人都想发现征服男人的秘密。除了美貌,其他因素在征服男性的战役中占有多少分量。
“她看上去很自信。”我说。
“嗯,确实。念书时她就很自恋,鼓泡眼她说是性感,小短腿她说是健康。”
“对,她看上去确实健康。”我想到母亲忧郁的面容。假如父亲对她好一点,母亲也不至于失去健康。
“不,她有病。”女同事皱眉想了想。“忘了是什么病,总之治了很长时间才好。她倒是命硬,什么难关都过得去。”
我们再次望了望屏幕上那个女人,实在看不出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忽然我感到很无聊,只因这个女人嫁的老公是某地首富,我们就对她发生莫大的兴趣,这本身就是个笑话。
我们总在不知不觉中闹出各种笑话。我无视苏美蓝的存在,却因一张漠不相关的照片而联想到她。这也是笑话。
然而我好像突然搞明白了一点:董靖华喜欢苏美蓝,并非反常离奇的事情。
节后上班第一天,办公室的人看上去都有些疲惫。有人去了马尔代夫潜水,有人去了香港购物,还有人去附近农家乐吃喝玩乐了一通。没出去玩的宅男宅女集体沉默,自觉低人一等。
打开工作邮箱,里面塞满了垃圾邮件,我一股脑儿地删除。鼠标箭头指向收件箱标记着“康城飞鸿”的那封信,我把它拷贝到私人U盘里,随即也点了删除键。
董靖华过来的时候,我问他最近有没有人向他打听我的联系方式,他想都没想就摇摇头,他说现在想找到一个人还不简单吗,听说有人发明了人肉搜索,只要你对谁有兴趣,肯定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