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做老面包(2)

我带着这张卡去了上海。渐渐适应这座城市,在这里工作和生活。我换了家公司,薪水翻了一倍,但距离我的住所很远并且交通不便。于是我把房子放在一家口碑不错的房屋经纪公司里挂牌,同时委托他们在我新公司附近寻找房源。

二十四岁生日的前一个礼拜,我搬进新家。它依然是套二手房,但我从第一眼看到它就很满意。不完全是出于直觉,因为我还是一名室内装饰设计师,可以从专业角度为我的直觉把关。

很多时候我都相信直觉,依赖直觉,我总是缺乏趋利避害的灵巧。从前我将此归罪于我沉甸甸的体重,但在我遇见江航时,这个借口已经失效。

那时我已是一名苗条的女孩,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完全不适合做男友,我应该躲开,应该回避。可我没有,我岿然不动,任由他进攻,并与他打得火热。

现在,直觉在惩罚我。关于齐轩,关于齐轩和我的关系、未来,我的直觉没有给我半点提示。

齐轩的住所是公司替他租下的,两室一厅的公寓。他的房间里摆着两张单人床,另一间则是一张双人床。然而这两个月,齐轩是唯一的房客。他的同屋室友被派驻外地分公司,隔壁房间的中年同事刚刚离职。我去齐轩那儿时,我们就睡在隔壁的双人床上。

第二次去齐轩家我就知道了这一切。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也许我该邀请齐轩去我家。

他什么也没提出来,只是一遍遍进入我的身体。每个夜晚都像是最后一夜,明明是光明正大的恋人,却像一对偷情的男女。

但我必须承认,这很刺激。

我沉溺于这样的纵欲中,偶尔冒出来的不悦还是会使我皱紧眉头。

除了做爱,我们几乎不再干别的。

我是如此多疑,如此卑微,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能轻易得到一个心爱的男人,一段美好的爱情。

此刻齐轩坐在我对面,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他干净的皮肤、头发,他说话的声音,一切都恰到好处。我没有漏过他说的每个字,假如他问我意见,我都会说很好。

他说他有一个亲戚在加拿大,是通过技术移民出去的。

“你也想去吗?”

我听出了齐轩语气中的艳羡。但他摇摇头说:“外面到底不是咱们的地盘。”

他说在他父亲的家族里,混得最好的不是这位加籍华人,而是他大伯的儿子,他的堂兄。因为娶了一名官二代,利用岳父的权势,在老家混成呼风唤雨的人物。

齐轩嘴角撇了一下,不屑地说:“有什么用?在外头人模狗样,回到家在老丈人面前低三下四。用婚姻换名利,换个有亮点的背景,值得吗?”

他嘴角挂着嘲讽的微笑,批评他这位堂兄的人生选择,但又承认有些事情,譬如权势、背景的重要性。

“像我们这样的人,没背景没根基,没房子没钱,又有点小自尊,一切就只能靠自己了。”

齐轩很少谈论自己。此刻他侃侃而谈,把我归为他的同类。但我对他既羡慕又鄙视的语气不合时宜地生出反感。

我不喜欢对齐轩生出反感的自己。

我叉起一块披萨往嘴里送,齐轩示意我等一下,举起筷子,小心地拨开那块披萨上的洋葱粒。

“你不吃洋葱的。”

“我吃。”

“是吗?”齐轩皱皱眉,“但你不吃韭菜。所以我以为你不吃所有辛香类蔬菜。”

我笑了笑,不再争辩。

食客们开始散去时,齐轩的话也少了。我们听着音乐吃哈根达斯冰淇淋,窗外是华灯异彩的黄浦江夜景,餐桌上还有没来得及吃掉的金枪鱼刺身和一只肥美的生蚝。

忽然有人在叫齐轩的名字。循着声音,我看到白雪拎着购物袋,面色疲倦地在我们隔壁刚刚收拾好的干净餐桌旁坐下。

“你来得也太晚了吧?”齐轩很谨慎,没问她孤身一人血拼和吃自助餐的缘故。白雪挤出一丝微笑后就不再理睬我们,去端了一满盘慕斯蛋糕和布丁,又取了些龙虾沙拉,埋头吃起来。

再次抬起头时,白雪的脸上竟挂了几滴泪珠。

冰淇淋已经吃光了,齐轩面前的生蚝也只剩了只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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